p;“等等,语法,逻辑,修辞……有点耳熟啊。”
王子先不去吐槽“三乘四乘三”的科目总数,而是触发了另一段回忆。
基尔伯特回以疑问的目光。
“虽然只有几个月……”
泰尔斯挠着下巴琢磨道:
“但是,结合北地的国情,老乌鸦重订过我们,我是说,重订过我的课程表。”
基尔伯特示意让他继续。
“文法,这是北地人最轻视的科目,”泰尔斯试探着道:
“但老乌鸦反其道而行,他特别把它从军事室内课里拆了出来,还专门强调,文法要学三样东西。”
基尔伯特突然笑了。
“让我猜,他指的就是——语法,逻辑,修辞?”
泰尔斯点了点头。
“对,但没那么细——北地人不喜欢——通常而言,老乌鸦会给我们一首诗或一篇短文什么的,让我们研究它的语法,说清楚作者的想法,总结它的逻辑结构,然后让我们自己在修辞上加工它,重写它。”
基尔伯特似乎想起了什么,满是怀念地颔首道:
“龙吻学院历史悠久,而龙吻地少受战火波及,数个世纪以来,更是西陆人文荟萃之地。”
“他们的文化受帝国影响极深,对帝国文明的保留也极多——某种程度上更甚我们。”
他赞许而欣慰地点点头:
“感谢希克瑟先生,他省了我们不少事儿。”
“您也许没注意,殿下,但六年前,我在这里教给您的就是文法课的组成部分:无论是古帝国文和古诗体的语法理解,抑或是十四行诗的行文逻辑与修辞。”
泰尔斯恍然。
“既然您这么说了,在文法课上我会酌情做出修改——希克瑟先生的处理就很得体。”
基尔伯特重新抬起眼镜,低头把纸张的日程表第一排全部打上标记:
“那文法课三科,让我们……每周拿出六个上午吧。”
泰尔斯脸色一变。
等等。
六天?
王子苦起脸:
“既然时间紧迫,那我们不能放在历史和礼仪课里吗?你知道,文法这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
可基尔伯特却很是坚持。
“不,殿下,文法课的重要远远超乎您的想象。”
外交大臣依旧努力在纸上划拉着课程安排:
“听和说,这不难。”
“但难的是,在听说之外,并不是人人都会思考、理解、表达。”
基尔伯特抬起眼睛:
“更糟的是,人人都以为自己会了。”
狡狐眯起眼睛:
“所以希克瑟先生有句话:‘这世上大部分的矛盾冲突,都是因为某些人的文法课不及格’。”
“这就是为什么,在听和说之外,我们还需要读和写——这可不仅仅是识字儿这么简单。”
泰尔斯哑然。
好吧。
基尔伯特低下头去整理他的课表:
“您生而高贵,殿下,但如果您连他人讲出的话语都理解不全,连行文背后的逻辑都难以看清,连内蕴情理的修辞都一无所知,”基尔伯特轻哼一声:
“那我贸然让您去了解历史,习得礼仪,把您推给整个世界,那是极不负责任的。”
基尔伯特似乎越说越来劲:
“若您不通语法,不解逻辑,不明修辞——或者更糟,你知晓以上三者,却不知如何应用,更未从中获益——那面对历史和礼仪,面对不同的人、事、物,您依靠智慧作出的选择就会很有限:不是冲动的盲从就是无知的反对,不是拙劣的模仿就是自以为是的不屑。”
“而它们都能归为一类:误解。”
“让您变成自大的蠢货。”
泰尔斯挑了挑眉毛。
我只是提个问题而已……
怎么感觉……被教训了?
而且……
泰尔斯不禁心想:
这个时候的基尔伯特,还真像……老乌鸦本人啊。
基尔伯特的话还在继续:
“相反,如果您通晓文法,那无论历史礼仪,人情世故,学起来就都是事半功倍,一点就透。”
“而非像大部分人一样,只凭直觉与运气,浑浑噩噩地活在这世上,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基尔伯特话锋一转,脸色一暖:
“请记得,殿下,这不是为眼前,而是为长久。”
泰尔斯被说得一阵头大,忍不住向后靠去。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都对。
“所以文法课就这么定下了,那么基础类里,就剩下另外三门:历史、礼仪、古语和外语……”
基尔伯特顿了一下,放下手持眼镜:
“我相信,老乌——希克瑟先生也有做出相应的调整?”
历史、礼仪、古语和外语……
三门。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对,他的第一节课就是讲历史。”
“但他的历史不止是北地人传统的寓言故事,只告诉你发生了什么,而你需要记什么,得到什么教训,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在里头功绩最大最需要记住之类的马屁词儿……”
泰尔斯说着说着,也渐渐被勾起了怀念:
“相反,老乌鸦所讲解的每一段历史,都引出一个主题,然后他止步于此,回头来逼你思考。”
他越说越入神:
“法律的成因、信仰的基础、统治的界限、胜负的意义……所有你只看流水叙事、只读英雄赞歌、只翻既定结论时看不到,更想不到的东西。”
也许是出于对老师的尊敬,也许是刚刚说了太多口干,这次基尔伯特没再多说什么。
“很好,那历史课就每周三次,三个晚上,我们只需要调整一下历史的重点,不妨从帝国的两百零八位皇帝和星辰的三十九位国王开始……”
基尔伯特愉快地把日程表的三个格子勾满。
等等。
多少?
泰尔斯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没错,他是读到过不少帝国皇帝们的事迹,但是……
两百零八位?
看着基尔伯特笑眯眯的神情,泰尔斯无力地呼出一口气。
“礼仪课是金克丝女官上的,里斯班伯爵得空的时候也会出现,据说经常会请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贵族和贵妇来……”
泰尔斯无精打采地道:
“本来这些课我经常翘,自己跑出去看书自学……”
同时躲避耳目,试探英灵宫的漏洞。
跟陨星者斗智斗勇。
“但老乌鸦来了之后,他告诉我们,虽然枯燥,可礼仪课不止是礼仪,至少不止是教你怎么见面行礼,点头鞠躬,”泰尔斯精神一振:
“这里头包含着伦理、道德、贵族规则与宗教传统。”
“是真正的‘北地之道’。”
“这么一看,就算北地人的礼仪课也不无聊了,因为它反映的是北地人所看重的东西:他们告诉你,作为一个北地领主,什么时候要杀人,什么时候能赦免,什么时候得打仗,什么时候须和平。”
“所以在他的眼里,礼仪不止是礼仪,而是约定俗成又不言而喻之物,是埃克斯特的新旧法理,贵族的规则阶序,封君的责任义务,封臣的权利自由,比如说……”
泰尔斯的眼神聚焦起来:
“耐卡茹的共治誓约。”
它映衬的,不止是冷冰死板的规则本,更是温热鲜活的行动者。
是真真正正的……
政治。
它就好比……
泰尔斯的眼前突然一阵模糊。
【加芬克尔的所谓‘说明’和‘索引’,这些所谓不言而喻的默契因素,它在‘行动’与‘场景’之间构建了一座桥梁,让人和环境之间相互反射,共同建构……比如大家都要遵守的公共礼仪……】
泰尔斯死命摇摇头,把这片距离这个世界已经太遥远,也太高深的记忆扔回大脑里。
从西荒归来,不知为何,他六年里渐渐沉寂的旧日记忆,又像压力积满的火山一样,开始不时翻滚涌来。
就像回潮一样。
泰尔斯按着额头,一面驱除刚刚的眩晕,一面心生疑窦。
回了星辰就这样……
这是……
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