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安看了他一秒,这才扑哧一笑,风情万种地推门而去。
“哼,。”
关门声响起。
装饰暧昧的房间内,泰尔斯和哥洛佛齐齐松脱一口气。
前者完全靠上墙壁,后者摇摇晃晃地坐倒在椅子上。
一者细细沉思,一者颓唐不起。
“哥洛佛?”泰尔斯试探着开口。
“是,怀亚——殿下?”颓然的哥洛佛回应到一半,才意识到房里没有别人,换回尊称。
话题停在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一阵。
似乎莉莉安的影响还没有消除。
最终,还是泰尔斯叹了口气,打破沉默:
“孔穆托怎么样了?”
哥洛佛回过神来,恍惚道:
“廷克把他挪去另一间房了,得休息好一阵子——我和卡拉比扬少爷的拳头都不好接。”
泰尔斯眉头一皱:
“这么说,科恩,你认出他来了?”
哥洛佛点点头,情绪依然在谷底,心不在焉:
“当我们收手的时候。”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泰尔斯终于忍不住开口:“关于刚刚……”
喀嚓一声,房门再次打开。
泰尔斯和哥洛佛本能地闭嘴,双双移开对视的目光。
“啊,这泡尿真长,拉得我爽死了……”
廷克一边发出舒适的感慨,一边提着裤带走进来。
“嘿,我看见莉莉安出去了。”
他看着房里情绪低落的哥洛佛,自动忽视了缩在角落,还矮了一截的少年泰尔斯。
廷克在哥洛佛身前坐下,叹了口气:
“你……你得理解她,胖墩儿。”
听见这个称谓,哥洛佛微微一颤。
“我明白,”僵尸慢慢地回过神来,他看向眼前的男人,露出感激和亲近之意:“谢谢你,廷克。”
“兄弟。”
廷克眉心一动。
他想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廷克犹豫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拍拍哥洛佛的肩,却在看见对方身上的绷带后顿住了。
“所以,”廷克神情复杂:“你又被上司抽鞭子了?像上次一样?”
哥洛佛神色阴翳,摇了摇头:
“不一样。”
廷克轻哼一声:
“会跟上次一样倒霉吗?你知道,你被关起来,几个月都——”
“不。”
哥洛佛摇头否认,下意识地看向角落:
“我,换了个上司。”
“他……脾气还行。”
泰尔斯连忙低头,作出“我不认识你”的态度。
“那就好,”也许是不在语境中,廷克没注意到这些小互动,而是长声感慨:“那些日子,莉莉安都快疯了。”
听见这个名字,哥洛佛有所触动,再次一抖。
两个男人默默对坐。
“我不明白,”几秒后,似乎找回一些心气的哥洛佛想起了什么,愤慨起来:
“外面那个青皮——”
哥洛佛收住嘴,瞥了泰尔斯一眼,换成正式称谓:
“我是说警戒官。”
廷克毫不在意地晃晃头:“嗯哼?”
哥洛佛收回怀疑的目光:
“他不是莉莉安的男人?”
“不,”廷克轻笑摇头:“莉莉安说,他是个好男人,太好了。”
“好到不能做她的男人。”
面对有深意的话,哥洛佛沉默了一阵。
“不是她的男人……那就是说,你们只是在跟青皮合作?”
廷克轻嗤一笑:
“合作?那个傻逼青皮?就他那点脑子?”
一旁的泰尔斯翘了翘眉毛,为科恩的声誉惋惜了一秒。
“是他以为我们在跟他合作——让他觉得有成就感,就会反过来保护我们。”
廷克讽刺地道:
“莉莉安很早就认识他了,不得不说,某些时候那家伙还挺好用的。”
他瞥了哥洛佛一秒:
“总比指望某位仇家遍地的贵族私生子来保护我们,要强多了吧?”
听见这话,哥洛佛又是一窒:
“我……”
像是预料到对方的反应,廷克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了,我就开个玩笑。”
他呼出一口气,向着门外努努嘴:
“那个青皮,叫卡什么扬的家伙,是几年前来的,一个愣头青,就像其他所有初来乍到的小青皮一样,直肠子,死脑筋,怀抱着公平正义的伟大理想。”
“自‘一夜战争’过后,从黑街到地下街,从红坊街到临河街,从兄弟会到铁蝠会,他上蹿下跳,一度把下城区和西环区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也算是人见人恨,听说就连青皮们的老窝里,都有不少人看他不顺眼。”
泰尔斯心思一动,消化着科恩在这些年里的活动。
“身手过硬,皮实耐操就算了,毕竟我们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青皮,”廷克抱紧双臂,讽刺一笑:
“但听说他出身还不一般,甚至在西部前线服过役,帮会里的大人物们不愿意跟他对上,否则就他这水平,还能活蹦乱跳招摇到现在?”
哥洛佛眼神微聚:
“这么说,他带来了改变?”
“改变?”廷克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我承认,一开始也许是挺新鲜:哇哦,西城的青皮窝,来了个有身手,有靠山,似乎还有点小良心的青皮。”
说到这里,廷克不屑地嗤笑。
“但是随着大家——无论是我们还是黑绸子们——渐渐弄明白怎么应付这个笨蛋:买通他身边的人脉,搞清他行事的原则,看到他执法的习惯,看人下菜碟,甚至从两头截断他的热情:他想抓的人我们就提前藏起来,他抓到的人我们就买通青皮放出来,给他假情报,对他使绊子,送他吃挂落,几年过去了……”
廷克的情绪越说越低落,嘲讽也越发刻意。
“事实证明,他跟以往的黑心青皮们,也没啥区别。”
他不屑地啧声摇头:
“顶多蹦哒得欢脱点儿。”
泰尔斯在心底里暗叹一声。
他听出来,这位与哥洛佛和莉莉安都关系匪浅的廷克,似乎是血瓶帮的一员。
如果哥洛佛真如他自己所说,曾是血瓶帮的乞儿,那他们的旧识关系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泰尔斯有些奇怪——为何这个廷克,在说起科恩时,感情如此复杂?
哥洛佛了沉默了一阵,怒哼一声:
“我有个朋友说得对:那个青皮,他脑子有问题。”
“你们最好少跟他来往。”
廷克再度发笑。
但出乎意料,这次他居然摇了摇头。
“不关脑子的事儿。”
廷克轻叹一声:
“红坊街、黑街、地下街、大集市、下水道,乃至星聚广场和复兴宫……永星城的一砖一墙,一草一木,都已经在这儿晒了几百年的太阳,淋了几百年的雨雪。”
“啥都没变。”
“也不会变。”
哥洛佛皱眉看着他。
“就好像有人用看不见的胶水,在整个永星城的所有东西都胶在一起,坚固粘稠,”廷克出神地道:
“任你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它就是一动不动。”
听见这话,泰尔斯顿时一愣。
“而一个徒有理想和道德的家伙,莫说他只是个傻乎乎的小青皮,就算他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学者,最强大的战士,最厉害的国王……”
廷克现出落寞和无奈,无所谓地笑了笑:
“哼,也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泰尔斯恍惚了一瞬。
徒有理想和道德……
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像我们所在的、这个该死的世界,”廷克倚上桌子,整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下去:“它从来不会改变。”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