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也只是局部地区的突发事件,并非影响全境的强制法令,不会引起群情激奋,付出王国大乱的代价。”
泰尔斯的话语带上了感慨:
“当然咯,羊毛出在羊身上,扩编也好改制也罢,预算资金和征兵来源,抢的都是西荒诸侯的钱、地和人,甚至不必动用多少的国库预算,亏不了。”
王子抱起手臂深吸一口气,一边回想起西荒的温暖干燥,一边感受着复兴宫里的黑暗阴冷:
“一旦事成,从此以后,从刃牙营地到恩赐镇、从黎克南到英魂堡,甚至翼堡和荒墟……”
他的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一丝敬畏:
“西荒的土地上,除非有复兴宫的允准,地方领主再也不能自主征兵指挥作战,王室常备军将成为唯一可靠的合法武装与兵役去处。”
国王没有回答,于是巴拉德室一片静谧。
阑珊飘忽的不灭灯渐渐变得稳定,将巴拉德室里的每一件器具都照出自己独有的影子。
泰尔斯轻轻摩挲起手背:
“更重要的是,这只是开始。”
他深深地望着至高国王:
“有了西荒的先河,领主征兵、诸侯拥兵便不再是不可悖逆的天然传统。”
“当人们慢慢习惯‘国王才能有军队’之后,星辰全境的兵制改革也便有例可循,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泰尔斯忽然想起在荒漠里看到的那场大战:
“就像骑兵冲锋,再完满无缺的守御阵势,一旦被冲出缺口、暴露侧翼……”
他怔怔地道:
“剩下的,就是浪潮席卷……”
“势如破竹。”
凯瑟尔王依旧没有说话,但这一次,他转过目光,不再望向泰尔斯。
“好一个‘沙王’。”
泰尔斯不禁叹息:
“这么说来,西荒,还真是一匹好马。”
它能将王国的战车,彻底拉动。
只是……
“直到你的出现。”
国王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泰尔斯的思绪。
王子不禁皱眉。
“秘科事后的报告说,大荒漠里,你本来遇到了常备军的巡逻部队,但却并没有按照计划与他们接头碰面,而是隐姓埋名,直接失踪,杳无音信。”
国王的话语如有力量,伴随着窗外寒风呼啸,刮得室内的不灭灯不停闪动。
想起过去,泰尔斯犹豫道:
“我……”
但凯瑟尔王并不容王子插话,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冷酷:
“行动开始的当晚,你又莫名其妙出现在风暴中心,还带了不少朋友:诡影之盾,北地人,暗室,连不少贩剑的都跟着你的屁股搅和进来了——白骨之牢一日游?”
泰尔斯心中一紧:
“关于这个……”
国王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西部前线的人没有复兴宫里的魄力,他们懦弱犹豫,不敢冒失去继承人的风险,是以按兵不动,分散人手,致使行动严重脱节。”
“而我们的间谍本该撺掇兽人和荒骨人中的好战者,趁常备军远离,袭击诸侯的军队,但它们似乎提前嗅到了什么,不但主力没来,连围攻也只是佯攻作势,一触即退。”
泰尔斯听到这里,不由道:
“额,对,我听说,荒漠里有个叫坎达尔的兽人……”
但下一秒,凯瑟尔王的目光再度如剑刃袭来!
“额,”泰尔斯收起笑容,决心不再多言:
“没事。”
国王没有理会他,而是望着一盏微弱飘忽的不灭灯,目光中的寒意与不满清晰可见:
“威廉姆斯埋伏在刃牙营地之侧,那蠢货历来雷厉风行,反倒在那天拖拖沓沓慢慢吞吞,等到战事都差不多快结束了,才领兵回营,贻误战机。”
听见熟悉的名字,泰尔斯登时一凛。
“这让刃牙营地里的西荒诸侯得以从容撤退——荒墟、翼堡、英魂堡,西荒三大家族的主力部队更是警醒异常,察觉蹊跷后远远避开,毫不入彀。”
泰尔斯回忆起西荒公爵对他所说的“权力起自暴力”,眉头越发皱紧。
“事后,法肯豪兹那个老骨头当着所有人的面突访刃牙营地,不但和你谈笑风生,还赠予家传宝剑,消息很快传遍王国。”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想起法肯豪兹送他的“警示者”宝剑,不自觉地攥起拳头。
“至于乌鸦和黑狮,他们更是像奉迎国王一样,招摇张扬又恭谨臣服地将你一路护送出西荒,顺便堵死复兴宫派去的增援部队。”
凯瑟尔王轻嗤一声:
“最后,王国秘科启动了应急预案,尽量挽回损失。”
他的眼神直指泰尔斯,在那一刻,仿佛要把他的心肝都挖出来。
“如你所言,西荒之事,马失前蹄。”
“‘沙王’功败垂成。”
泰尔斯闭上眼睛,靠上椅背,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原来,那一夜,当他在刃牙营地里亡命奔逃的时候……
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许许多多惊心动魄、意义非凡的事情,正在发生。
“但区区一匹马的失蹄,区区西荒的失败,不会让王国停下步伐。”
国王嗓音一厉,让泰尔斯睁开眼睛。
只见凯瑟尔王的表情无比平静,可他的眼神里却蕴藏着无尽风暴:
“所以才有了这封信。”
泰尔斯低下头,看向手边的信,鸢尾花的火漆在不灭灯下晦暗不明。
“西荒没有做到,就换一个地方。”
铁腕王语气冷酷,不容反驳:
“无论成本几许。”
“代价几何”
那一瞬间,泰尔斯紧紧咬牙。
法肯豪兹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而你父亲那样的人,是会接受现实,就此放弃,还是在对我、对西荒的实力态度刮目相看之后……】
【全力以赴,百倍奉还?】
“现在,”凯瑟尔王的眼神重新回到泰尔斯的身上:
“轮到你说话了。”
轮到你了。
国王话语平淡,却在泰尔斯的心头回响无数:
“你有什么?”
“你能做什么?”
凯瑟尔王冷冷道:
“来弥补你的愚行?”
泰尔斯沉默了。
他望着室内的幽幽灯火,不知何想。
“怎么?”
凯瑟尔王冷笑着,语带嘲讽:
“你也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了吗?”
但就在下一秒,泰尔斯突然开口。
“你恨我吗?”
语气空灵,嗓音淡漠。
那一瞬,冷静如凯瑟尔王也禁不住疑惑:
“什么?”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望着空无一物的角落,恍惚地开口:
“我问……”
“从断龙要塞到龙霄城,从永星城到西荒,你不断地算计我利用我,还多次置我于险境,陷我于死地,将自己的儿子丢入狼群而不顾。”
凯瑟尔王深深蹙眉。
“为什么?”
泰尔斯叹息道:
“为什么如此痛恨我?”
“是像许多小说里写的,我的出生害死了我母亲,因此你连带着记恨我?”
那一瞬间,凯瑟尔王眼神一厉!
“还是说,我母亲,瑟兰婕拉娜在生下我之前,做了什么天怒人怨,让你痛恨一生的事情?”
泰尔斯凝望着凯瑟尔王。
瑟兰婕拉娜。
果然,这个名字起效了。
因为一向说斩钉截铁一不二的铁腕王,此刻居然眉头紧皱,目光幽深。
仿佛在面对一场前所未有的棋局。
泰尔斯笑了。
“怎么,能够完成‘沙王’,助推兵制改革,以兴盛王国大业的筹码……”
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沉默不语的凯瑟尔五世:
“就不能换来一句,关于我母亲的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