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
空明宫的主宫是以一块罕见巨岩为地基,围绕着它凿山开石,叠层而上精心修建的,经过数代乃至数十代人的扩建和改进,今天的空明主宫已经是翡翠城内的绝对制高点,在外堡的拱卫下,它高耸着三座塔楼,延展出四方望台,犹如传说中背生四翼目见八方的神使,端坐于城中心的高坡上,看顾着来自七海的八方旅人。
主宫内的色调以柔和素朴的翠绿色为主,在不同的功能区域分别搭配上凯文迪尔家徽的三种颜色,塑造出别具一格的特色。宫内的陈设用度从外到内,从主到客,从起居到宴会,引进了许多来自四方七海的异国物事,它们风格不一形制多样,却出奇和谐地统一在一起,不突兀也不冗杂,反倒彰显了翡翠城的货产丰沛和商贸繁华。
总体而言,相比起沉重肃穆的复兴宫和粗犷霸气的英灵宫,以及更加幽静淡泊贴合自然的星湖堡,空明宫既显得典雅清新,又不乏明亮新奇,即便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泰尔斯公爵本人也赞不绝口——
“狗大户。”
泰尔斯不爽地望着不知道是哪一代的南岸公爵画像和它的纯金质画框,留下自己的评价。
“舞会,舞步,”陪同在旁的米兰达一脸阴暗,嘴里吐着旁人听不明白的神秘字眼,“礼服,发型,化妆……”
没救了。
泰尔斯看了她一眼,无奈叹息。
“殿下!”米兰达浑身一震,满面哀求,“你能不能……”
她的样子看得泰尔斯心生同情,十分不忍,于是犹豫了好一会儿:
“不能。”
王子心痛不已,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任米兰达回到呢喃状态。
就在此时。
“啊呀呀,亲爱的,亲爱的!瞧瞧我发现了什么。”这是一个稍显张扬的声音
“什么什么?你发现了——噢,落日,嘻嘻……”这是一个略微慵懒的声音。
低头沉思的泰尔斯吓了一跳,这才抬起头来。
只见在他前方的台阶上,出现了两个手挽着手的裙装姑娘,她们一左一右,裙子一紫一黄,不过十余岁的年纪,本来姿容秀美惹人怜爱,却偏偏目光灼灼,笑声犀利。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左边的兰紫裙少女啧声开口,发声慵懒。
“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右边的鹅黄裙少女启唇说话,口吻张扬。
泰尔斯懵懂地看着她们。
她们一前一后发声,一收一张吐字,一唱一和,连接起来竟然出奇地合拍——就像一个人在说话一样。
“一个可爱的迷路的贵族男孩,”兰紫裙少女笑容妩媚,竟给泰尔斯一种猎豹潜行而来,虎视眈眈的感觉,“睁着他那双可怜的大眼睛,不明所以,莫名其妙,甚至还有些紧张兮兮地看着我们!”
“仿佛在心底里想着,呀她们俩是谁啊,为什么在这儿啊,为什么会碰到呀,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她们这么可爱呢!”鹅黄裙少女笑容可人,她接过话头的瞬间,就像一头狼露出尖牙利爪。
衣着华贵,仪态不凡。
泰尔斯皱起眉头:是有身份的贵族。
“额,女士们,很抱歉打扰了,”泰尔斯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我只是在找路去祖先岩,再出去外堡……”
但他话音落下,两位少女就衣裙翩跹,姿态款款地行至他的面前!
“一个男孩,在空明宫,独居。”
“一个男孩,在主宫,独行。”
两个女孩绕着泰尔斯走了一圈,对视一眼,露出神秘的笑容。
“啊哈?衣服上的徽记?”兰紫裙少女眯起眼睛。
“啊哈!九芒星!”鹅黄裙少女挑起眉毛。
两个女孩儿惊喜地抱在一起,对望着彼此,齐齐露出邪恶的笑容:
“中头奖了!”
泰尔斯看得头皮一紧,连忙悄咪咪地转身离去。
然而下一秒,两位女孩儿就瞬间出现在他两边,一左一右,也不顾姿态得体与否,生生扒住了他的两只手臂!
“让开,他是我的!”兰紫裙少女扒着泰尔斯的左臂,高傲地看着对方。
“凭什么?先到先得!”鹅黄裙少女箍住少年的右臂,目光挑衅,寸步不让。
“我先出生!我先!”
“我是妹妹!优先!”
“你的初夜,我帮你骗过了嬷嬷!”
“你的初恋,我帮你瞒过了父亲!”
“你那风骚样,暗中勾引着三个骑士自相残杀,我知道!”
“你这虚伪样,来回骗了四个家族反目,我也知道!”
当她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泰尔斯的狱河之罪竟有一丝危险的触动感。
兰紫裙少女轻蔑哼声:
“那又如何?”
鹅黄裙少女抬抬下巴不甘示弱:
“那又如何?”
眼看她们剑拔弩张,大有不把泰尔斯分尸而食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不是,等等?
先不论她们那莫名其妙的争吵和“瓜分”,然而……
泰尔斯本能地想要挣脱,但是两位少女的力气竟然出奇地大,手法也很巧妙,难以挣脱!
“喂!我说,你们能不能先把我…………”
但两位少女目光一变!
“既然如此,利益难辨,道理难分……”兰紫裙少女咬着牙齿,表情痛惜。
“血缘难断,情谊难减……”鹅黄裙少女长叹一声。
“那我们就按照惯例……”
“依着过去……”
下一秒,两位少女表情一变,齐齐喜出望外:
“分享吧!!!”
分享?诶不是——
泰尔斯刚想开口,就发现自己被连珠炮般的话语淹没了。
“合作愉快,姐妹?”
“相亲相爱,姐妹!”
两个女孩儿手挽手面对面,喜笑颜开,哪还有方才那泪眼朦胧的样子?
“现在,是时候瓜分战利品了,姐妹,你要什么?”
兰紫裙少女又如影随形地贴上泰尔斯的手臂,不容他反抗地摸上王子的脸,自说自话:
“嘴唇?眼睛?鼻子?脸蛋?锁骨?手指?嗯,好犹豫。”
“诶!你们,不可以这样——”泰尔斯大惊失色。
“啊,姐妹,你真不懂挑拣,”鹅黄裙少女同样贴了上来,但她目光灼灼,手掌直奔泰尔斯的胸膛,“先看核心肌肉——噢,有练过!有形状,还有力量!胸,腹,大腿!”
两位女孩儿对视一眼,表情惊喜。
就像开出了最喜欢的礼物。
“不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说话,一个跟着一个,还不停——”泰尔斯尽量得体地挣扎出来,刚要开口,又被打断。
“发现指茧,还是练剑的,是真练!不是假把式!”兰紫裙少女握住泰尔斯的一只手掌,激动不已。
“掌心还有伤疤!哇哦,帅气的切割伤!百战念归来,只为伊人在!”鹅黄裙少女抚摸着王子的另一只手掌,满面深情。
“哇哦!可口?”
“可口?”
两位少女松开泰尔斯,在后者面前挽住彼此,激动地握拳摇摆:“可口!!!”
“嘿!”
只觉得脑袋要被吵麻了的泰尔斯忍无可忍:
“你们能消停点不?!”
此话一出,周围安静了。
但也只是短暂的。
“嗯,有点脾气?”
“是有点,说不定还挺硬的。”
“啧啧,是好事吗?”
“那当然,跟骑马一样,软塌塌的有什么意思?”
泰尔斯听不下去,怒吼道:“嘿!”
两位女孩儿吓了一跳,齐齐转头看向他。
一个楚楚可怜。
一个泫然欲泣。
额——
泰尔斯一愣,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不是故意吼你们的……”
但当他的话一出口,两位女孩儿就瞬间变脸!
“咦,还很心软!有趣!”
“软软的,容易上当!”
“好想欺负他呀!”
“想看他委屈兮兮哭唧唧的样子!”
“要人哄!”
“要人疼!”
两个少女笑眯眯地牵着彼此,开心地摇着腰肢。
泰尔斯听得目瞪口呆。
这俩……是什么奇葩?
他深吸一口气:“事实上,两位女士,我是——”
下一秒,习惯性地,不等他开口,两个女孩儿就双双眼前一亮!
“我们知道!”
“我们知道!”
“关于你是谁?”
“是谁!”
在泰尔斯头晕目眩的感觉中,两人一左一右边说边走,如踏着舞步般来回围着泰尔斯绕圈:
“王国的希望!璨星的未来!”
“英雄的人质,仁慈的王子!”
兰紫裙少女搭上他的肩头,妩媚又诱人:“有人说你浪荡花心,看中一个是一个!”
鹅黄裙少女挽住他的手臂,乖巧又可爱:“有人说你用情专一,认准一个是一个!”
“有人说你真诚仁厚,惹得人人争相爱!”
“有人说你虚伪不堪,骗得王国围你转!”
泰尔斯只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你就是?”
“你就是——”
两位少女刷地一下分开,默契地交换位置,一个笑容自信,一个目光狡黠,齐口同声:
“泰尔斯·璨星!”
呼。
冷静。
冷静。
这俩到底是……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好歹从这人造噪音的停顿里缓了过来。
“是的,我就是……不,我是说我只是泰尔斯,没有那么前面那么多形容词——”
但很可惜,两位不速娇客的戏码显然还没结束。
她们再度贴上泰尔斯的两侧,你来我往争奇斗艳,如赌气攀比一般,争相念出他的身份:
“星辰王子!”
“星湖公爵!”
“北极星!”
“女大公的小星星!”
“裙底之——”
“停!!!”眼看要糟,泰尔斯剧烈挥手,催动狱河之罪:“到此为止!”
两位女孩儿惊讶地看着他。
世界安静了。
也许是狱河之罪终于起作用了,少女们没再开口。
快要疯掉的泰尔斯终于有余力整理好思路,问出萦绕心头的话题:
“第一个问题,空明宫里,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两个女孩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无辜地对视一眼。
“那是两个问题。”
“两个,没错,姐妹。”
“数学没白学?”
“算术没白作弊!”
又来了。
泰尔斯痛苦地捂住脑袋:她们就不能只留一个人说话吗?
两位女孩儿嘿嘿一笑,转过身来:
“但我们很慷慨。”
“我们很淳朴。”
兰紫裙少女眯起眼睛:
“我们很善良。”
鹅黄裙少女笑容拉大:
“我们愿意满足你。”
“无论你要什么。”
“哪怕要的很坏。”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捂嘴而笑:
“很坏!”
“尤其对你!”
“尤其对你!”
“够了!”奄奄一息的泰尔斯颤抖地举手:
“你们到底要不要回答我你们是——”
下一秒,两位少女齐齐娇喝一声,倏然分开!
“在那沃拉走廊的山崖间……”兰紫裙少女走到泰尔斯背后,嬉笑着,伸手捋过他的头发。
“在那双塔奇岩的缝隙里……”鹅黄裙少女来到他身前,眼神慑人,勾了勾他的下巴。
“有一群帝国遗民,活在那天灾频发的年代。”
“他们忠诚!”
“他们固执!”
“他们奋力求生!”
“他们努力挣扎!”
“只等待路多尔的荣光再现!”
“期盼着托蒙德王子的归来!”
“终结一战,建功立业。”
“星辰立国,筹谋天下!”
什么,什么,和什么?
至今都不能习惯她们说话风格的泰尔斯听得晕头转向。
“千百年过去,他们的首领代代相传。”
兰紫裙少女眼前一亮:“他们的荣耀更加辉煌!”
鹅黄裙少女英姿逼人:“他们的族语不曾有变!”
下一秒,她们重新站到一起,异口同声:
“智慧在左!”
“长剑向右!”
“卡莎琪娜!”
她们笑眯眯地交换眼神,左右分开:
“一左一右!”
等等。
听得头大如斗,努力在邪恶混乱中寻找秩序之光的泰尔斯有些疑惑。
智慧,长剑……
有些耳熟?
“沃拉领的恶魔双胞胎!”
恶魔啥?
“双塔长剑的恐怖姐妹花!”
恐怖啥?
兰紫裙的少女笑容神秘而狡猾:
“卡莎·卡拉比扬!”
鹅黄裙的少女的站姿嚣张又飞扬:
“琪娜·卡拉比扬!”
两人齐齐一笑,望向泰尔斯大声道:
“在历史的舞台上——向您亮相!”
啥,啥,啥?
泰尔斯眯起眼睛:“这是……冥夜神殿的戏码对吧?台词有点耳熟!”
下一瞬,卡莎和琪娜眼前一亮,看向彼此:
“啊,他看戏?”
“他看戏?”
“他居然看戏?”
“他居然看戏!”
她们俩对望一眼,志得意满地一笑,转向泰尔斯。
“你喜欢什么戏码,殿下?”卡莎眨眨眼。
“言情?宫廷?历史?战争?政治?”琪娜舔舔舌。
“别是宗教警世!”
“但是没有关系!”
“婚后生活还长……”
“我们慢慢培养,必然能有——”
两人再次贴上泰尔斯的手臂,活力四射:
“相近的兴趣!”
嗯?
他们刚刚好像说了……
泰尔斯用了整整好几秒,这才大惊失色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你们是——沃拉领的卡拉比扬!是sha……”
两位少女——卡莎和琪娜眨了眨星星般的眼睛,双双点头,期待不已。
泰尔斯用尽全力,把“傻大个”咬死在嘴里。
带着奇特又复杂的心情,星湖公爵挤出笑容,整理了一下快被扯开的衣物:
“额,很荣幸见到你们,尊敬的卡拉比扬女士和……卡拉比扬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