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张宏只得作罢。
曹厉还算沉着,自见到左云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恐,他就有了些许了悟。自始至终,这个女子就在试图逃离自己,自己于她,就是她所有不愿触及的过往,所以,竟是连歉意也不忍对她说出,虽然不懂她所谓的自由为何物,但如果那是她所求,也算是自己最后能做的了。
点了点头,曹厉径直离开了左云的营帐,张宏踌躇片刻,也走了出去。
攻城第五日,张宏作为神武先遣队的将领先行奔赴霍都,第十日,除开守城的兵马,神武军的大部队也开始陆续向霍都进军。
小月镇外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边,李云舒同左云两两相对,左云身后的不远处,是曹厉带领的一队亲卫,杨同、杨四喜也在其中。
望了一眼冰雪还未消融的小河,李云舒微微一笑:
“却是李某食言了,本是答应再不轻扰姑娘,今日却又厚颜来此。”
左云望着李云舒,想着张宏与她辞行时所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虽对李云舒没有丝毫好感,但对他和丽娘的过往还是会忍不住好奇,所以,从张宏口中认识了这样一个她未曾看到过的李云舒时,其震惊可想而知。
李云舒当年写给丽娘的情信,如今还历历在目,这几乎是左云所知道所能感触的最深刻的缱绻情思,而且,也只有自己或者说是丽娘看到了这个在外界几乎被神化的李大人的屈指可数的软弱,可以这么设想,李云舒爱丽娘是真,但她也亲自体验过李云舒的决绝,为了达成目的,将亲身骨肉送入枪林弹雨或者作为人质胁迫也在所不惜,而得知促成这看似矛盾的人格竟是对一个死去多年旧主连承诺都不算的执着时,左云又对这个设想产生了怀疑。
左云自是没有见过曹云,更不懂李云舒甚至张宏近乎偏执的忠诚,她本以为自己至死都不会同李云舒产生类似共鸣的情绪,但看到小月镇边清晨微凉露水中轻轻浅浅的李云舒时,左云竟是有一瞬间的呆滞。
也是来到了这异世,左云才能坦然地想起左天,才能客观地去考究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之前并不算是爱情,顶多是左云的思慕。但为何这段情能够牵畔左云如此之久,竟是至死都不能释怀?在此之前,左云虽然想过,但都没有结果,可就在李云舒的那一眼里,左云突然了悟。
她与左天相识于危难之时,她以为根植于心的是相拥时的那一份暖意,但其实却是不得不相拥的那一地酷寒。
马王坡一役的惨烈左云早在被囚禁时就反复读过,可真正见过李云舒后,他几乎淡得不见任何踪迹的平静后,左云才明白,其残忍,又何止千万倍。她和李云舒是一样的人,不能坦荡地活在粉饰过的太平里,所以,要竭尽所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证明,哪怕太过笨拙,会彻底毁了自己。
把手伸进衣兜里,轻轻地抚摸那一纸已经泛黄的信笺,有些犹豫,但左云仍旧将它交给了李云舒。
像是一点也不意外,李云舒伸手接过,轻轻抚平微卷的折角,并不急着去打开,像是凝视许久不见的情人,李云舒沾染薄雾的睫毛微微颤动。
仿若看到前世的自己,左云只觉眼前已是一片氤氲。
这张信签犹如一只枯蝶,自李云舒手中翩翩起舞,它飞过薄凉的晨雾,飞向高远的天穹,它在左云的眼前下坠,很快便彻底堙没在了小月镇外这条不知名的小河中。
“负心薄幸之事做尽,再留着这一片真情,李某却是不配了。感念姑娘之意,但这得失,李某却是能掂量的。天色不早,姑娘早些上路,只愿从此往后,一切安好,再不相见。”
左云悄悄搽了搽眼角,轻轻点了点头:
“再不相见。”
言毕,左云头也不回地策马向曹厉等人走去。
果然,她从未懂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