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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早晨送走母亲与妻子后,便在韶景轩与大臣们定下几件国事,并下旨将傅恒调回京畿,今年皇帝有东巡之意,且要重用傅恒。处理罢了这些大事,弘历随意走出韶景轩,三月末已是春色烂漫,他这样的人如何能在书房里坐得住,难得今日园中清静,便带着几个小太监去游山玩水,更说等下要歇在平湖秋月,在红颜的屋子里歇中觉。
阳光和煦、春风拂面,整座圆明园被一片片青绿与点缀其间的姹紫嫣红所点缀,福海波光粼粼,岸边杨柳依依,皇帝驻足凝望,不禁诗兴大发。
忽地想起从前与纯妃在此吟诗作对,不论春夏秋冬,有景便有诗,可如今人心相悖,纯妃为了一己私欲做下那么多让人心生厌恶的事,实在可惜了她满腹诗书。
要说宫中妃嫔,皇后虽赋才学,但她只喜欢作画,就算自己爱诗词,她也从未刻意迎合。娴贵妃有家教念过书,可她实在不懂何为情趣,皇帝在她面前心里勾不起任何波澜,至于其他人,嘉妃空有一副容颜,舒嫔的性子见了她提不起什么诗词兴致,而红颜……
皇帝隐隐觉得红颜念了不少的书,但她从不显露,不经意一两句露出来,很快就笑着敷衍过去,似乎是刻意隐藏着,不愿在自己面前露才。弘历自知强求不得,也从不纠缠她,偶尔在她枕边翻到她在看的书,还被责备乱动她的东西,两人说笑着就把书的事忘了。
皇帝轻轻一叹,目光悠悠扫过满园春色,却见杨柳婆娑下,走过怀抱着孩子的人,多年相熟,很快就认出是纯贵妃,她一袭银色宫袍,离得远看不清缎面上的花纹,但眼光下泛着光芒,闪闪烁烁,几乎与湖中波光融为一体。
弘历微微皱眉,问道:“纯贵妃为何没有去亲蚕,不是说所有人都去了?”
吴总管忙道:“六阿哥昨晚不舒服闹了一整夜,纯贵妃撂不开手,就留下照顾六阿哥了。”
皇帝哦了一声,说:“六阿哥不舒服?”他便朝纯贵妃走去,吴总管伸手想要阻拦,已经拦不住,而他也实在没胆子拦。
纯贵妃抱着熟睡的六阿哥,面朝福海,背对着皇帝来的方向,只听得抱琴在身后说:“主子,皇上过来了。”她心里突突直跳,本想刻意惹出几滴泪花,却禁不住真的红了眼圈,轻轻拍哄着儿子,将心沉下来。
待皇帝走近,问她为何抱着孩子在这里,纯贵妃才佯装偶遇皇帝,怀抱着六哥要行礼,皇帝拦下道:“小心摔着他,让乳母抱去吧。”他又问,“孩子,可好些了?”
纯贵妃一直低垂着脑袋,轻声道:“他在屋子里不肯睡,总是哭闹不休,臣妾就抱着他出来看山山水水,倒是春色迷了眼,这就睡着了。昨夜乳母们怎么抱他都不安生,在臣妾身上缠了一整夜,今天也不肯离开臣妾。”
抱琴在一旁道:“娘娘的手都麻木了吧,这一抱又是好几个时辰了,让奴婢抱一抱吧。”她说着就去接六阿哥,可不知是六阿哥真的不愿被别人碰,还是其他缘故,小人儿从睡梦里露出很不安的神情,身体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紧紧抓着母亲的臂膀。
弘历算是亲眼看到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便上前道:“让朕抱一抱。”他伸出手,从纯贵妃温暖柔软的胸前插下去,才将儿子抱入怀,六阿哥果然并没有哭闹,安安稳稳在父亲怀里继续睡着。
“这小东西,沉多了,也长个儿了。”皇帝怀抱着孩子,愈发心软,而低头看到纯贵妃双手苍白正慢慢回血泛红,必然是抱孩子太久,手臂上血脉不通,感慨她慈母之心能付出这样的辛苦,便道,“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的身体也要保重。”
一句话,勾得纯贵妃眼中含泪,她稍稍抬起头,楚楚可怜的神情叫皇帝看在眼中,弘历心里一震,微微皱眉道:“怎么了,这样委屈?”
纯贵妃微微哽咽,像是努力忍着什么,轻声道:“臣妾没想到,还能与皇上共赏这园中春色,好像回到从前。方才满眼春光,却生出秋意悲凉,劝自己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转身遇见皇上,恍然若梦。”
弘历见不得女人悲戚,而纯贵妃有姿色有才情,更有多年伴君的情意,春色之下这般神情,委实叫人不忍,怀里抱着他们的骨血,弘历不禁心软:“朕送你和孩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