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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雪大得几乎迷了人眼,天气太冷,街道两旁的商贩几乎都很少出摊了,只有走街串巷的货郎和卖炭翁为了讨口饭吃还在卖力吆喝,单薄的寒衣不足抵御寒冷,七尺男儿都被冻得瑟缩成一团。
与民间的凄冷不同,献帝的寝宫紫宸殿此刻却是暖意融融,暖阁里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房间四个角落各放着一座铜鹤炉,腹中填的不是银霜碳,而是上好的蜡烛,烧起来无烟无味,还有淡淡的香味,可献帝不喜欢这味道,又命人在香鼎中燃了极品龙涎香。
姬尘笔直地立在殿中等候献帝,闻惯了明珠身上的浅香,他只觉得这股浓烈的香气异常刺鼻,熏得他双眉微蹙,宫女银琴见状,忙将鼎中香料挑出几块,又支起轩窗散了散味道,这才含情脉脉地痴望着他。
献帝还是太子的时候,银琴便是他的通房大丫鬟,按理说献帝登基后,也该封个美人,但或许是这心腹照顾得太周到了,献帝竟舍不得让她自立门户,虽然名义上是婢,其实权利比普通的妃嫔还要大,又是日日侍奉在帝王侧,说话颇有分量,后宫的妃嫔包括蒋玉媛在内,都对她很是巴结。银琴也是个通透的,比起做个微不足道的美人,帝王面前说得上话的红人要滋润的多。
姬尘进宫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但不过寥寥几次,便如同惊鸿一瞥震撼了银琴的心,比起大腹便便的献帝,俊秀无双的少年郎自然更令她倾心,那露骨的目光姬尘尽收眼底,不由有些倒胃口,好在他在外人眼中是个“瞎子”,只佯装不知,不必回应银琴的热络。
“什么事放着白天不说,大晚上的还跑进宫来?”
献帝从寝宫内慢慢踱步出来,只穿着轻薄的真丝睡袍,赤脚踩在羊绒毯上,看上去是正准备就寝,神情十分不悦。
姬尘连忙撩袍下跪。
“臣深夜打扰陛下休息,理应重罚,只是此事紧急,臣不敢耽误。”
这谦恭的态度让献帝舒服了些,他就喜欢看着这个备受父皇宠爱的十三弟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卑微模样,银琴却倍感心疼,在献帝耳边娇声劝道。
“陛下,姬大人一向懂事,极少惹陛下生气,不如就让他速速说了,您也好早些安寝啊!”
献帝意外地很听银琴的话,示意她替自己揉肩膀,不耐烦地对姬尘道。
“起来说话吧。”
姬尘这才站起身,躬身道。
“启禀陛下,今日兵部收到一封血书,乃边疆军士匿名所写,信中道寒冬已至,士兵领到手上的冬衣却异常单薄,其中棉花尚不足三两,根本无法抵御边疆严寒,许多人都生了冻疮,甚至有不少伤兵因此冻死,此信字字泣血,落款处乃三百余名士兵的血字留名,孔尚书见之悲愤不已,本欲面禀陛下,无奈旧疾复发,卧病在床,故命臣连夜携血书进宫。”
本来恹恹欲睡的献帝听闻,立刻睁开双眼。
“你说什么!”
姬尘自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银琴连忙上前接过,柔胰状不经意地在姬尘的手停留了一下,这才转身笑吟吟地走回献帝身边,并没有看见姬尘目中抑下的那一丝厌恶。
献帝迫不及待地抽出那张血迹斑驳的信纸,一行行阅过,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上头不止棉衣一事,还有米粮掺沙,药品以次充好,拖欠军饷等各种罪状,落款处密密麻麻全是按着血指印的签名,足有五页之多,大多写得七扭八歪,非常艰难,想来底层的士兵,识字的又能有几个,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怎敢联名告御状?
献帝的眉头越皱越紧。
“简直荒谬!朕记得前不久孔蕴崎才上书要了三万两白银给梁家军做棉衣,这笔钱难道户部没拨下去?还是被兵部克扣下了?”
姬尘十分惶恐,忙道。
“尚书大人一向清廉,断不会做克扣军饷的事。三万两白银兵部已于上月全部拨给了梁瑞英少将,账目清楚……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听闻梁蒋两家喜事将近,梁少将又极其疼爱这位堂妹,镇西侯府与梁大将军府忙着婚事,也有可能是因此疏忽了军务。”
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献帝虽然没什么经世之才,但却是个心思极重的人,梁绍宠爱梁琉月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竟然舍得用可免死罪的御赐金牌来换取女儿和蒋玉衡的婚事,可见对梁琉月的重视,连他都听说,为了让那个残废女儿风风光光地入主蒋家,梁家准备的嫁妆可是骇人听闻的丰厚,而庶子梁润又正在梁瑞英麾下办事,兄弟二人一同共事,监守自盗自是便宜,如今梁琉月大婚将至,作为兄长的梁润能没有表示吗?
献帝咬牙将手中的血书攥做一团,姬尘犹豫半晌,才道。
“尚书大人还嘱咐臣禀告陛下,自今年来,蛮夷新君当政,此人残暴野蛮,纵容士兵劫掠我大魏百姓,恐有进犯之心,边疆将士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还要上阵杀敌,保我大魏国土,可怜可叹不说,受到如此苛待恐怕会心生怨怼,动摇军心,若是驻守不力,给了蛮夷破关而入的机会,后果恐不堪设想。”
说罢,他似乎有些无奈,有些紧张,一脸不想得罪梁家,却又迫不得已的担忧神态。
将军府与镇西侯府同气连枝,当年扶持献帝上位时都出了不少力,因此只是贪墨些银子,献帝也很宽容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给他们的特别殊荣,这一次梁瑞英虽然胃口大得过分,但献帝震怒之下,却也没有彻底撕破脸严惩的念头。
可姬尘这段话,就如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中。
若是蛮夷的铁蹄踏进大魏国土,以那些铁骑兵之骁勇彪悍,大魏境内这些久居安宁的子弟兵还不知能不能抵挡得住,一旦边关告破……献帝想到此处,不由背脊发凉。
梁家简直不识抬举!得寸进尺!平日里捞些油水也就罢了,在这种事上竟也如此贪婪,为了讨好一个残废女儿,竟要腐朽国之根本,太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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