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想到自己比徐抱墨、盛睡鹤也才小了一岁,功名上却差了那么多,难免觉得无地自容。
尤其他也知道,三位老爷子到了一起,经常会比拼儿孙。
徐老侯爷儿子封侯,孙子十七中举,今年十九打算赴会试;
盛老太爷长子是翰林,为了尽孝毅然致仕,长孙十九中举,大有连捷杏榜之势;
这两位针尖对麦芒,还能说互有胜负,可轮到敖老太爷,却是什么都比不过的。
无论儿子还是孙子——敖鸾箫素来孝顺,真是想起来就替自己祖父感到难过。
这会虽然知道妹妹绝对不会故意说他这哥哥无能,可终归听来心里沉重。
“说这些话做什么?”好在敖老太爷是个看得开的人,抚着长须,止住孙儿的下跪请罪,温和道,“当年我跟盛老哥、徐老哥他们在北疆浴血厮杀的时候,多少老兄弟埋骨他乡,甚至连解甲归田的那天都没有撑到?相比之下,我们仨不但平平安安的回了来,甚至连胳膊腿都周周全全的没有缺少,还能生儿育女,享受晚年的天伦之乐,这辈子能有这样的结局我已心满意足。”
“至于念书,能出头虽然好,出不了头,守着我留给你们的产业也能度日。只要你们不嫌我这祖父无能,没留给你们盛家、徐家那样的家底,咱们祖孙也就都不必耿耿于怀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指了指北面,“其实你念书不成,我有时候反倒松口气——当年周大将军出身将门,走的虽然是武将的路子,其实本身文采也很不错的。我识字不多,若非遇见盛老哥这个富家出身偏偏爱好沙场的上司,只怕到现在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就是这样,我也听说过,周大将军昔年是有一部诗集的,那可不是周家为了给他传名弄的,而是别人钦佩大将军的才华,主动给他整理的。”
“可就是这么个文武双全,为大穆立下赫赫战功,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人……”
“天子说杀就杀了,连一点血脉都不让留下!”
“所以位高权重固然叫人羡慕,却也是高处不胜寒——我跟盛老哥、徐老哥都不一样:盛老哥是个有抱负的人,放着富家老爷不做,主动去北疆抛头颅洒热血;徐老哥呢是家境贫寒没饭吃,不想下海做盗匪辱没了祖宗名声,故而选择了投军;而我,我当年是因为你们曾祖父曾祖母去的早,族人想谋夺产业,正好周大将军来南面扫荡海匪,顺便征兵,族人就把我强塞进去,指望我战死沙场之后,你们曾祖父曾祖母留下来的东西,也就便宜了他们!”
“若非那时候我年纪小,弄不过他们,我是巴不得在故里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的。”
敖老太爷轻声道,“所以这回带鸾箫来盛府,固然是希望你跟徐家盛家的孩子们亲近些,往后我不在了,你们也能得些他们的帮助。但要说当真下功夫讨好他们,却也没必要……我们这三个老东西里,盛老哥胸怀大义,气度令人心折;徐老哥多谋善战,最有狠劲;我相比他们,其实什么都不如,胆子还小,之所以能入他们的眼,其实说到底,就是我还有几分骨气,不屑于做那谄媚上司的事情!”
敖鸾镜在旁听的暗暗叫糟,这情况说下去的话,老太爷十成十会说让敖鸾箫别跟盛家大队伍去长安,更遑论是同意她也去了。
想到这儿,她忙道:“祖父,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哥哥平常念书辛苦,想着出去走走兴许能轻松些,而且多跟功课好的人交流,没准也能够有所得?”
敖老太爷到这里还没有怀疑孙女,和颜悦色道:“我知道你这孩子心是好的,只不过所谓平安是福,你哥哥念书慢一点,不定就是他的福分所在呢?”
果然望向敖鸾箫,慈爱道,“你不用多想,过两日抱墨还有睡鹤他们要动身了,我就带你们回去。我敖家的子孙,即使要与人亲善,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好谁!”
敖鸾镜心中几欲吐血,她看出来敖老太爷最初其实是赞成让敖鸾箫跟徐抱墨、盛睡鹤他们一块去长安的,只不过敖鸾箫自承“无能”的话触动了老太爷对孙儿的心疼以及护短的本能,为防敖鸾箫伤了自尊心,老太爷现在才改了主意。
“你明明念书就是不行,让你跟着两个准进士沾点文气有什么不好?!”她腹诽着兄长,在旁看了会,见敖老太爷同敖鸾箫祖慈孙孝了半晌,两人越说越觉得没必要去长安,最终一咬牙,道:“可是我想去长安!”
敖老太爷跟敖鸾箫都是一怔:“什么?”
“我想去长安!”敖鸾镜这话说了出来,也就打算孤注一掷了,不再拿敖鸾箫做幌子,直截了当道,“我不甘心就在郡中嫁人——家里之前选的那几个人,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定下,不全是舍不得家里,更因为里头的人我一个都看不上!”
“现在惟乔妹妹显然也是这样,所以盛世伯跟冯伯母趁着盛表哥赶考的机会,让盛表哥带上她,好去长安择婿!”
“既然她能去,祖父也让我去吧?”
“论容貌论女红论其他女孩儿家该会的东西,我不觉得自己比惟乔妹妹差了多少——为什么她可以连徐世子这样身份的夫婿人选都不放在眼里,自去长安挑选新科进士做夫君,我却只能在郡中嫁个寻常乡绅之子,或者区区的秀才?!”
她潸然泪下,跪倒在地,哀求道,“我好不甘心!祖父,求求您,答应了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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