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笑到最后,这局外人又有谁可以保证自己押对宝?
虽然说盛睡鹤曾经很有自信的保证桓观澜留给他的底牌一定能赢,可是这人骗了盛惟乔太多次,又不肯说明底牌到底是什么,盛惟乔如何敢信他?
毕竟这种选择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生死荣辱,还关系到整个盛家的!
左右盛家现在也不是非站队不可的处境,这种情况,两不插手才是最好最安全的……所以,理智告诉她,为了盛家的未来着想,也为了年迈的盛老太爷不至于偌大年纪还要终日为子孙的明天忧心忡忡,她实在应该选择郦圣绪,或者郦圣绪这种家里没有参加进朝斗的人家!
理智与情感,大局与私情,这本来就是极艰难的选择,盛惟乔这年纪,也没什么丰富的阅历,自然是踌躇到今日,实际上也没弄清楚过自己的真正决定?
所以她虽然应盛老太爷的要求,今儿个特意盛装打扮过来参加这赏花宴了,但对于郦圣绪,也实在没多少期望跟想法……毕竟她也知道,无论郦圣绪对自己表现的喜欢还是厌恶,其实关于两人之间可能会进行也可能不会进行的婚事,双方的考量都是一样的:对方家族的政治立场,符合自家的利益诉求!
说白了,这还是一件政治联姻,只不过跟孟碧筠嫁给宣景帝做继后不一样的是,孟氏嫁女图的是富贵连绵,而郦盛寻求结亲是为了保自家太平。
这也是德平郡主身为二十有一还名声不好也没什么可靠的后.台的所谓郡主,还有信心竞争宜春侯夫人之位的底气所在:作为高密王的亲生女儿,她受高密王的厌弃是出了名的。
如果舞阳长公主必须在她跟孟丽缥之间选一个做儿媳妇的话……八成会选她,好歹选她还有继续保持舞阳长公主目前这种游离各方之外又同时与各方保持友好关系的立场,选孟丽缥的话,就等于站队孟氏了。
而深知朝斗有风险,站队须谨慎的舞阳长公主,是绝对不肯轻易冒这样的险的!
所以,这会儿孟归羽的委婉表白,盛惟乔首先就想到:“崇信伯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伯爷谬赞了,我只是一介寻常女流罢了。”她这个年纪、这种阅历的女孩儿,是很难接受“有被利用的价值也是件好事”的观念的,此刻原本对孟归羽不错的印象,顿时就打了个折扣,淡淡道,“天底下似我这样的人车载斗量多了去了,也没见那些人一窝蜂的来长安呢?所以我回南风郡去嫁人生子就这么过一辈子,没什么委屈的。”
“十几年前,先父先母才去的时候,我记得那是个倾盆大雨的日子。”孟归羽长年生活在看人脸色的环境里,对人的喜恶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尤其盛惟乔的掩饰功夫并不算高明,他顿时感觉到这女孩儿对自己的态度似乎瞬间冷了下来,眉心微皱,旋即松开,平静道,“才过正午,寥寥无几的吊客都已经离开,我带着七弟跟十妹妹跪在孝帘后守灵,让下人将年纪最小的十一妹妹带去厢房休息。”
“本来是考虑到十一妹妹年纪小,禁不住长跪。”
“谁知道三日停灵未过,十妹妹偶然去看十一妹妹,却发现她烧的一塌糊涂!”
“原来伺候她的下人看到我们父母都没了,我这个长兄当时年纪也不大,上头的伯父伯母还有姑母,由于与先父早年的恩怨,都袖手旁观,没有给我们撑腰的意思,十分懈怠,领了她去厢房就一扔没管。”
“十一妹妹夜半被雷声惊醒,不见人在房里陪伴,出门寻找,被雨淋湿了全身,冻得哇哇大哭。下人怕我知道了责罚,给她换了身衣裳,热水都没泡,头发也没擦,更遑论是姜汤之类,就直接塞进了被子里,逼着她睡过去!”
“十妹妹发现的时候,十一妹妹的枕巾甚至还是潮的。”
“她在那里落下了病根,后来为了给她彻底治愈痼疾,我将先父先母留下来的产业,变卖了大半……当时十妹妹跟十一妹妹都反对这么做,说的话也跟康昭县主你方才差不多……全天下在家境败落之后,无论是在下人还是族人还是外人,甚至是当家兄弟手里过的不如意的多了去了,没必要为了十一妹妹,花光一房的家底。”
“毕竟按照时下的看法,那些东西的大头理所当然应该给我与七弟的,而不是两个注定要出阁的女孩儿。”
孟归羽看着盛惟乔,语气很平静,内中蕴含的悲悯与柔软,却十分真挚,“我的回答,也与方才劝说县主你一样:我妹妹那样的才貌,若是一直为病痛所折磨,将就的过这一辈子……实在是太委屈了!”
“也许有人觉得,甚至很多本来就是女孩儿的,也觉得女孩儿家左右是要嫁人的,很多事情上都可以将就,可以妥协,甚至是认命。”
“但我觉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已是匆匆已是短暂,为什么还要将就?”
“山野之花朝开夕落,尚且不忘明媚一个白日。”
“难道县主这辈子数十年春秋,却就这样轻易的抛掷与决定么?”
盛惟乔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眸,气质温和到毫无攻击性的男子,双瞳沉沉,尽是对于美好事物的怜爱与珍惜,不见丝毫污浊与算计。
“……多谢你!”女孩儿忽然有种潸然落泪的冲动,她想到了盛睡鹤,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山野之花朝开夕落,尚且不忘明媚一个白日……所以她就这样决定放弃他了么?
曾经的种种相处历历眼前,盛惟乔甚至有冲动,立刻转身离开舞阳长公主府,前往高密王府见盛睡鹤。
但……
这一步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激励的话语再令人动容,她又怎么可能看着整个盛家为自己的婚姻而背上沉重的枷锁,且还要卷入不可获知未来的漩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惟乔从恍惚中回神,才看到面前的一方帕子,水蓝色底上绣着几枝竹枝,看针法应该是孟归欢做的,叠的整整齐齐的递在她手边,孟归羽应该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但他面容与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与催促,平静之中是久经沧桑后的理解与包容。
女孩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虽然忍了又忍,却依然泪流满面。
她惨笑了下,接过帕子擦拭,心中默默的想:“祖父,我确实来了舞阳长公主府,更看清我想要谁了。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尽管盛老太爷说,如果她见过众多出色的青年才俊之后,最终还是选择盛睡鹤,那么念在艾老夫人的面子上,老太爷愿意为她赌一场……她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如此巨大的牺牲与纵容?!
终究还是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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