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倒是位难得的明君。
只见陈酿向前一步,仰头望向城门之上的新皇,恭敬作了一揖。
他身着青灰竹布袍子,半旧的裘衣披在身上,神情自若,不卑不亢。
“陛下,”他道,“学生出生酒商之家,曾听闻,是年,有蝗灾为祸千顷高粱,以至众商无粮酿酒。不知该当如何?”
赵桓笑了笑,道:
“自然是除而去之。”
陈酿又道:
“学生前日见得,太学锦鲤池中新来一恶鱼,不知名状,却颇是凶狠,以池鱼为食。不知,又当如何?”
赵桓回道:
“亦不过除而去之。”
陈酿点头,复行一礼,遂道:
“今有恶贼六人,鱼肉百姓,危害社稷,正如蝗虫、恶鱼之类。不知,该当如何?”
赵桓顿了顿。
只见身旁宦官已递上陈酿手书的《六贼论》,其上还附有太学众人的签名。
百姓们这才明白,太学生此举,原是联名上疏诛六贼!
陈酿又道:
“学生所列六贼,以蔡京、童贯为首。六贼之流,任人唯亲不唯贤,敛财无道。其以江山社稷为儿戏,以百姓为股掌玩物。陛下,不知该当如何?”
赵桓将《六贼论》看过一遍,方道:
“太学众人心怀天下,朕很是欣慰。”
只听城门下有百姓附和:
“何止六贼!那蔡氏家仆,还常来我铺子里白吃白喝,作威作福!”
“可不是!”又有人道,“我家祖传的奇石,就是被蔡太师搜刮去的!”
“我表弟在镇江,为着他运奇花异草,将门前唯一的桥也给拆了!日后过河,需行上半日呢!”
……
百姓说起话来,便是你一言,我一语。宣德门之下,只哄乱地不成样子。
不知谁喊了一声“诛六贼”!
百姓们霎时间群情激愤,陆续附和起来。“诛六贼”的呼声此起彼伏,似乎整个汴京城皆能闻见。
赵桓见此,倒有些愣住。
不想民怨竟如此之深!
幸而,此番诛六贼之事,本是军民一心。若非如此,他新皇登基,各方不稳,难免惶惶不安。
所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眼下倒见出些力量来。
他遂道:
“百姓之苦,朕感同身受。此时听闻,颇觉锥心之痛。诚如太学生所言,蝗虫恶鱼之类,断不可留。何况乎佞臣贼子?”
赵桓俯视城下,又道:
“太学所请,朕准奏!”
一时,城下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他们赶忙行礼,杂乱无章,却都高喊着“陛下英明”!
陈酿回身看一眼百姓们,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面上泛起笑容,鼻尖却是一酸。
这么些年,陈酿寒窗苦读,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铲除奸佞,天下太平么?
他又仰头看了看城门上的新皇。
这一切,终究是任重而道远啊!
新皇的圣旨下得很快,蔡氏为首的六贼,抄家并着贬谪,无一幸免。
抄家之事声势浩大,动辄以千万贯计。
每抄一处,总有众多百姓围观。除了拍手称快,更多的是啧啧惊奇。
百姓们心中皆道,这千万贯之中,又有多少是自己出的呢?
蔡云衡随着爷爷与父亲出府来,却再没了往日的华丽车架。
她一身布衣,无甚妆饰,只还规规矩矩地戴着帷帽,一双小足隐在裙下,维持着世家小娘子的体面。
举目四顾,皆是凉薄人心。
忽见得巷口两个个人影,似直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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