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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就是谢华韵了。
谢大人也不是个草包,文墨历史都能讲一些,但有一样东西是他的独门绝技:变声。
据悉,谢大人寒门出身,当年,他家中父亲,就是民间的一个口技艺人。谢老先生六十高龄时尚可模仿三岁小儿啼哭六十大妈上吊,其全盛时期,但凡听到什么人的声音,只要不是太古怪的,都能仿个七八成,让普通人听不出真伪来。
这等罕见至极的独门绝活,不幸在谢华韵身上断了传承,但即使如此,谢华韵还是学了一些技艺,本以为百无一用,到这时节反而成了最有用的——宋翎模样和楚辰相似,声音却不然,正缺这么个绝学傍身,以免后顾之忧。
“与其尖着嗓子说话,你用不同的部位吐气发声,声音就会有所变化。”谢华韵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苍老,仿佛六十老人:“你如果从胸膛发声,声音就会低沉。”
他说着忽然又一笑,声调忽然挑高,这一次变得高而尖细,仿佛十八少女,“如果你有天赋,上至九十妇人下到三岁孩童,都可以仿。”
谢华韵说到这里,声音又由高转低,变成了清亮稚嫩吐字却又低沉的少年嗓音:“当然,你要仿的至始至终只是一个人。”
宋翎本来听得十分认真,眼中不无惊叹之色,听到最后这个声音,却微微一震,眼神沉了下去。
这是楚辰的声音。
“我最多仿个八成。”谢华韵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八成已经足够用了。”
宋翎放在桌下的手无声地握成了拳头,而后他神情淡淡地抬眼:“那我们开始吧。”
这门技艺宋翎学得并不顺利。
每个人的声音都有所不同,有人天生就能模仿万物之声,像宋翎这样的,却始终不得要领,沉不下来提不上去,似乎无论他怎么试,他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声音。
一练就是两个时辰,等谢华韵离开,事情还是没多少进展。谢华韵似乎也不着急,只是微笑:“你不擅此道,就算练不出来,也不必强求。”
宋翎看一眼再度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屋子,舔一舔干涩的嘴唇,露出个冷笑。两人都心知肚明,变声这种事,学得会自然省时省力,学不会,也总有办法弥补……比如将“楚辰”的嗓子弄哑之类的。
可他为楚辰这个身份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无论如何,他想保住自己的嗓子。
宋翎怔怔看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楚辰”的字,忽然苦笑,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他本可以蜷起来,换个更轻松的姿势,可他没有,背脊这时候仍然是笔挺的,似乎已经弯不过来。
如果让三年前的宋翎听说自己有朝一日会保持一天十二个时辰姿态优雅,他会觉得说话的人是疯子。到现在,铁一样的事实证明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哪怕惫懒如宋翎,只要一不见人就会原形毕露化身为猴,如果被整个人拷在墙壁上站直,连站七天,整个人仿佛都要化在墙上,即使他再是惫懒,也时刻不敢忘了姿态。
“玉树临风”与“优雅尊贵”,是昂贵且痛苦的东西,正因如此,才有人仰望,有人追逐,也才有了他这么个,将自己一辈子都活到别人身上去的人。
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他这三年里的日日夜夜,楚辰二字足以。
他学楚辰的字,模仿楚辰的言辞谈吐,背楚辰的生平习惯以及所有。楚辰喜欢诗词,每日总要抽时间吟诗作对。于是他也吟诗作对。他抄楚辰写的一切东西,抄完再默,默完再背,直至天衣无缝。
如果他不能变成楚辰,他就得死,所以,他究竟是宋翎,还是楚辰?
宋翎一时有些恍惚,闭目养神一会儿,忽然听到开门的声响,猛地清醒了过来。
门外果然是温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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