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建慢慢走动起来。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罗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在这个不足八十平米的房间里,副会长很快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站在罗建的面前,伸出手,从罗建的上衣口袋里取出眼镜……
罗建又咽了咽唾沫,但是口腔里干巴巴的,他只觉得喉咙更加干渴。焦躁与恐惧让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副会长。
副会长说:“我想来想去,觉得在跳跃器上动手脚的应该是自己人。不是跟赵炜关系密切的你,就是处心积虑的潘部长。”说到这里,副会长居然轻松地笑了,“罗建,我不可能让两个危险因子在我身边蔓延滋长,你们俩我总要除掉一个。”
“除掉“是一个相当有威胁性的词,只有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才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个词。而对罗建来说,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有着另外也一层意思。
副会长能把他带到这里说明一切,显然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了。试图改变什么事不可能的,况且他也没那个能力。但是,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副会长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话。
他完全可以让自己消失的毫无痕迹。他可以这么做,且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罗建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地问:“您不需要证据,是吗?”
副会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副会长的眼神飘向了房门,很快就转了回来,言道:“你年轻,经验不足又容易动摇。对我来说,你是一个很好把握的对象。”
潘部长则不同了吗?罗建暗暗想着。
似乎没什么余地了。罗建紧紧闭上了眼睛,从胸口里挤出一股压抑着的浊气,下一秒,他觉得好过了很多。可能是心理问题吧。当你想要说出一个隐瞒已久的秘密时,你会觉得无比轻松,哪怕后果是严重的。
罗建重新张开眼睛,猛地后退一步,举起了双手做出“我坦白”的架势出来,他说:“我是做的,跟潘部长无关。是我修改了赵炜跳跃器上的设置参数,所以……”
“所以什么?”副会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有半分急切或者是惊讶的模样。
罗建舔了舔嘴唇,决定说完下半段话,毕竟他已经承认了,再遮遮掩掩几件事真的找死。
“副会长,我,我没有任何目的。呃……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赵炜有两个跳跃器。”
“我记得,另一个跳跃器是他第一任搭档的,那个人殉职后作为纪念品,赵炜留下了对方的跳跃器。但是那个跳跃器已经被我们抽走了能量,它无法使用。”
罗建听到这里,很痛苦地指了指自己。
副会长挑挑眉:“你重新给那个跳跃器输入了能量?”
“确切地说,我把两个跳跃器的核芯换了。”
这时候,副会长的脸色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罗建赶忙解释:“您别误会,听我说。2010年末他不是办了一起杀人未遂的案子嘛,那次行动中他自己的跳跃器坏了,让我给检查检查,如果问题不大我直接就给他修了。但是我发现那个跳跃器坏的很彻底,我跟他解释,说跳跃器的核芯损坏,根本没法修,让他再申请一个。但是,赵炜把另外一个,就是您说得他搭档留下的跳跃器拿给我,说里面的核芯是完好的,我只要换到他的跳跃器里就可以。”
没等他说完,副会长便沉声斥道:“你不知道那个跳跃器是被抹掉参数了吗?这种跳跃器是不允许被更换的。”
“我知道,但是他很坚持!他……”罗建的神情有些沮丧,有些懊恼,“他是我的恩人,没有他,我恐怕……”
“所以,你那个愚蠢的脑袋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副会长冷声问道。
罗建开始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我把里面的参数重新设定了,按照赵炜自己的那个跳跃器设定的,然后输入能量。我以为,不会有问题的。”
副会长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所以,当你听说赵炜的跳跃器丢失后检测不到位置,就很抵触我了。你知道吗?在我办公室那次,花鑫让你找到温煦的下落,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你非常非常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罗建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副会长一脸的看着熊孩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问道:“说说吧,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罗建怯怯地说:“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你自己没有留备份吗?”
“留了。当时我把修改过的原参数和新参数记录下来了,存在我的个人笔记本里。”
“笔记本呢?”副会长追问道。
罗建苦着脸,说:“那次车祸之后,我就找不到那个笔记本了。”看到副会长的脸色又变得可怕,忙补充,“笔记本我有设置密码的,您也知道,番茄密码只有我才能打开。”
所以,理论上笔记本即便是丢失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副会长不会这么想的。
副会长沉沉地叹息了一声,说:“罗建,你的擦边球打得太多了,按照总部的规定,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罗建脸色惨白,茫然地摇摇头。
“就你做的这几件事,足够被□□二十年。”
罗建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
副会长皱着眉头,半点去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是看了眼腕表,随后说:“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把所有问题交代清楚,跟这些事沾边儿的人都要受到严格审查,潘部长降职,你老老实实去‘天河’蹲二十年;二,一切都不会改变,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罗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来选择:“我,我选第二条路!”
他的选择似乎已经在副会长的预料之中,定定地看了罗建一眼,副会长亲手把眼镜给他戴好,沉声道:“跟我来。”
罗建就像脚底下踩着棉花,飘飘忽忽地跟着副会长走到了唯一的桌子旁,副会长再次拍拍椅子:“坐下。”
罗建哆哆嗦嗦地坐在了椅子上,完全不明白副会长到底要他做什么!这时候。罗建才有些后悔,如果副会长让他做一些他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办?可是,眼前的局势他只能选择第二条路,第一条路的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那么,副会长究竟要自己干什么?
副会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A4大小的铁盒子,铁盒子是黑色的,浑然一体就像个黑色的铁块。副会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钥匙,在罗建还没看清楚的时候打开了铁盒子。
盒子里装着三份文件,文件上只写了日期——2003、2011、2016.
副会长弯着腰,眼睛紧紧地盯着罗建,说:“这三份文件你要仔细看,把每个字都记下来,记在心里。”说完,又看了看腕表,“你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看完了马上出来。”言罢,丢给他一副手套。
罗建整个人都是懵的,副会长显然对他的状态非常不满,面色一沉,低声催促:“还让我给你准备咖啡宵夜吗?”
“不不不,我马上就看。”罗建吓得赶紧转回身,拿起手套带了几次都没戴好。
这熊孩子是有多紧张?副会长偷偷翻了个白眼,上手帮他把手套戴好。说:“我就在门外。”
副会长走得很干脆,再也没跟他说半句话。等房门关好,罗建听见了上锁的声音,这一刻,他的心才落下一半,另一半则是被眼前的三份文件深深地吸引住了。
罗建想,副会长不惜威胁他,目的就是为了这三份文件。想来,副会长的目的是要给他设置一道不敢违抗甘愿三敛其口的枷锁。那位总是看似和善的副会长成功了,他的确不敢跨过这道枷锁,原因无他,他不能连累潘部长也不能把其他无关人员扯下水,而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要被囚禁二十年!
所以,留在眼前的只有一条路,看了这三份文件。可看过之后呢?还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等着自己。
想到这里,再看摆在面前的三份文件,好像看着三颗□□一样。
罗建沉淀了一下浮躁的情绪,手慢慢地打开了2003年的文件,第一页第一个名字,让他下意识地“咦”了一声。随后,看到的东西愈发让他觉得古怪。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记录根本没什么问题啊,然而,随着他打开2011年和2016年的文件,他的冷汗也开始一层一层地渗透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事实上,罗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多年后那起重大的事件发生了,他才明白副会长为什么要他看到这三份文件。而这一晚,也成了左右整个大局的关键。
——
房间里只有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是亮着的,对一个商务套房而言这点光亮是微不足道的。在落地灯下的桌子上,有一瓶空了的酒瓶,被吃光的果盘,还有一件湿了的浴衣,搭在桌子的边缘。
温煦的酒量并不好,喝了一半就几乎不省人事了,失手打了酒杯,里面的酒洒在浴衣上面。花鑫只好帮他脱了浴衣,怀着“我是个君子”的心态把人送到了床上。
温煦的酒品很好,喝多了不哭不闹不唱歌,乖乖地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花鑫抽空洗了个澡,回到卧室的时候,温煦睡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花鑫掀开被子躺进去,枕着手臂用眼睛细细临摹着小助理的睡脸。看到入神时,忍不住摸摸红润又光滑的皮肤,随即不自知地笑得温柔。
“温助理,这要是在家你就没跑了。”花鑫自言自语起来,“你老板真的很有节操,所以,今天晚上你就好好睡吧。”
他轻轻吻了温煦的额头。
晚安,我的温助理。
——
时间,2016年11月11日22:30
地点:新开发区、光明街、海山北路与海山东路交叉口。
开发区的全名叫做“海山新家园开发区”简称:新开发区。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大楼是新的、道路是新的、花园是新的、每块砖每块瓦都是新的。因为太新了,所以很少有人来住。故此,开发区正式投入运作的半年内,被本市人调侃成了“鬼城”。
今晚,汪厉喝了点酒,开着车从灰云山的方向往市区去,途中必须经过新开开发区。他也不记得开了多久,再去分辨外面的情况时看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旁,那块写着“海山北路”的牌子。
车子里一直靠着暖风,吹得他有些昏昏欲睡,放下车窗让寒冷的风吹进来,他点了一根烟,就着冷风吸了一口。风一吹,酒劲上了了,胃里翻江倒海的,他赶紧把车驶入一旁的匝道,停在路旁,夺门而出。
呕吐声在安静的夜晚里传出去好远好远,空气里似乎也飘荡开那难闻的气味。汪厉吐了半天,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才觉得好了很多,他抹了把嘴,转身靠在绿化带的护栏上,稍作喘息。
嘴里的味道很糟糕,糟糕的想再吐一会儿。想要喝水的时候,看到马路对面似乎有一家连锁超市的招牌还亮着灯。他晃晃昏沉沉的脑袋,决定过马路去买一瓶水。
黑漆漆的新开发区只有一家超市还在营业,LED招牌上的24小时营业一闪一闪的,在整座鬼城里显得尤为扎眼。但是,对一个喝多了酒又刚刚吐完的人来说,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汪厉走过了马路,他发现还需要再过一条绿化带才行。今天他穿的是自己最好的鞋,这双鞋花了他不少钱,平时他舍不得穿,只在有重要场合的时候才会穿。此刻,他并不像让最好的鞋被那些刀尖一般的枯枝刮出伤痕来。他选择绕过绿化带过去,只是多走几步路而已,这不算什么。
崭新的马路两旁耸立着一个有一个高高挑起的路灯,灯柱和灯箱选用了英国中世纪风格,看上去还真有一点点雾都的味道。路灯将机动车道照的很亮,对两侧窄窄的人行道便显得有些吝啬了,特别是绿化带后面,几乎一大半都是漆黑的。
汪厉终于走到了绿化带尽头,打了小弯,几步之间就隐没在了绿化带的黑暗中。
寒冷是有味道的,汪厉吸了吸鼻子,吐了两口唾沫,烟雾嘴里的味道所以张大嘴使劲吸了两口寒冷的空气。那特有的味道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仿佛闻到了另外一种难闻的气味。
气味不是他的,那是一种类似被烧过的胶皮的味道。汪厉左右看了看,似乎再找气味的源头……
突然!一个冷硬而又结实的身体砸了过来!是砸过来,而不是靠过来。他被砸的踉跄了好几步,那股烧过胶皮的味道几乎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让他又干呕了几声。
“把钱拿出来!”砸过来的人在他背上,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汪厉剩下的酒劲跑的一干二净,他想呼救,却发现嘴巴和鼻子都被身后的人捂住了。那个人戴着手套,烧过的胶皮味就是从手套上传过来的。他努力挣扎了。两下,想要摆脱对方,但显然,那个人的力气远远大过他!
“再动捅死你!把钱拿出来。”
汪厉感觉到腰上有个东西顶着我,他马上冷静了下来。身后的劫匪应该是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对这样的男人来说,自己就像个小学生。拼命抵抗是不明智的,他示意对方:我不动,你不要伤害我,我给你钱。
他的配合让劫匪很满意,又说了一句:“把钱拿出来,都拿出来。”
汪厉紧张地朝着车的方向昂昂头——钱在车里。放我走,我所有的钱都可以给你。
可是,没等他进一步表达自己愿意配合的时候,刀子已经捅进了他的身体。那一刻,汪厉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刺入身体一半的刀,他的手马上被割破了,血流了出来。
高大有力的劫匪把他拖进绿化带,方才那一下爆发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因为疼痛和恐惧完全丧失了行动力。劫匪捂着他的嘴,手里的刀又刺入了他的身体,汪厉的意识开始涣散,视线也开始模糊,只看到劫匪戴着口罩和帽子,而露在外面少量的皮肤上被枯枝刮开了一道不深的口子。
汪厉那只沾满血的手一下拍到了劫匪的脸上,当他彻底失去直觉的前一秒,劫匪的半张脸都被他的血染红了。
——
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的老板忽然清醒了过来,揉着酸麻的肩膀习惯性地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一瞬间的功夫,有一道影子飞快地在门口一闪而过,老板不但没有认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还一脸的怒气冲冲。
“妈的,又来偷东西!”他气呼呼起从柜台后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铁钢,又顺手拿了棉帽子,带着势不可挡的架势冲到了外面!
路灯还是那么明亮,鬼城还是那么安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老板站在店门口左右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影子。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五分钟,他终于有点不耐烦了,出门的时候很急没穿外衣,这会儿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他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下意识地低下头。
地面上有几个很明显的带着血迹的脚印。
老板心里一紧,忙推开门店朝里面喊:“大小子,赶紧出来。快点!”
他连续催促了七八声,才从便利店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小伙子睡眼惺忪地抱怨:“爸,你大半夜的干啥啊?”
“可能出事了,快跟我过去看看。”老板抓住自己的儿子,指了地面上的血脚印。
大小子咳嗽了两声,蹲下去仔细瞧了几眼,脸色顿时变了:“爸,好像是人血啊。从前面过来的。”大小子指着左手边的方向,而在路灯隐约的光亮下,机动车道上还有几个带血的脚印。
老板用手背蹭了蹭鼻涕,把心一横:“走,过去瞅瞅。”
大小子抓住了老板的胳膊,说:“爸,你回去穿件衣服,把手机拿出来。”
还是儿子想的周到,老板赶紧回去穿衣服拿手机,谨慎起见给儿子也找了个武器,一把没拆封的菜刀。于是,父子俩沿着血脚印开始寻找,很快就找到了绿化带旁边。
这里有一滩血,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大小子握紧了手里的刀把,把老板拉到身后,说:“那个,爸,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瞎说啥,我能让你一个人进去?走,一起去。”老板舍不得儿子冒险,走在了前头。
父子俩紧张的都有些腿抖了,特别是老板,一条腿跨进枯枝里面就再也不敢深入,他用手里的铁棒拨开枯枝,大小子在后面用手机电筒照明,忽然间,他们看到了躺在枯枝中的人浑身是血!
“死死死,死人了!”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绿化带的护栏上,硌着了某部位疼的熬一嗓子瞬间撕裂了鬼城的宁静。
大小子还算冷静,把他爸拖到一边,转身跨进了绿化带,很快就大声说:“爸,这人还活着,快叫救护车啊。”
当老板打通了救护车和报警电话,时间是: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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