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开始褪温的茶。
喝完了茶之后,他好像恢复了一点精力,从座位上缓慢而坚持地站了起来,点头告辞:“这次是我来的太唐突,劳烦您替我向乔转达……转达我的歉意。我下午就会离开,回湾岛处理一些事情,等到处理完那些事,我会再回来,恳求他的谅解。”
他在原上疑惑的目光中步伐稳健地朝大门走去,手摸上门把手时,才顿了顿身形,转头看了回来。
“还有您的问题……”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眼眶照旧遍布着红血丝,但似乎从什么死胡同里走了出来,态度却比较刚进来时平缓得多了,“我觉得不久之后,您会得到答案的。”
他踏出大门,隐没进了相对黑暗的走廊里,沿着墙根垂首慢行,每一步都盯紧了自己的脚尖。
他在那个办公室里,嗅到了好友气息。原上的那个问题,应当是为乔问的吧?
为什么留在环球那么多年……陈震宵想要解释,却又觉得言语的力量太苍白了,远不如实际行动来得真实和诚恳。
二十年前的当初,他没有选择。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有了。
环球的艺人,环球的幕后,环球的制作组……上至当家台柱,下到默默无闻的灯光摄影化妆师。
他经营了那么多年的成果,没有一刻不在放弃寻找乔的踪迹,时至今日,终于可以达成夙愿了。
责任风风火火地来,又莫名其妙地离开,原上将叠了一半的纸朝后一丢,扔向一处用作隔断的放满了书的半高书柜背后:“你这哥们是有病吧?说话神神叨叨的。”
乔治吕木着脸从背后转出来,摊开那张律师函定定地看。
原上就见不得这种磨磨唧唧的样,叫他说,放不下就当面把话说明白,放下了就从此陌路天各一方,何必躲躲藏藏跟见不得人似的,不把话说开又把自己折磨个半死。
他斜睨着书柜边神情恍惚的合作伙伴:“人家下午可就走了哈,不过下次还要回来呢。你要是气不过,不如我俩叫帮人,下次把他逮住,也给打断条腿?”
乔治吕立刻抬头盯紧了他,眉关紧锁,待到在看出原上是开玩笑后,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
自己之前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原上很赤诚很纯良的?一个他,再加上一个在外凶神恶煞回家就变粘人精的秦霍。
他们一家,真的,只有威风最像人样。
原上把玩着乔治吕给威风留下的礼物,另一边接到微信的渝水淼大概也有了空,夺命连环call了进来。
恐怕是戒指太有震撼力,渝水淼只电话接通就一声大喊:“观儿!!怎么回事?!秦董跟你求婚了么?!!”
“啧!”原上有点不爽地说,“你也太看不起我了,这顶多订婚吧?求婚不得我这边来吗?”
渝水淼很是震撼:“你就这么定了?就这么决定了?就跟秦霍了?不换别人了?!”
他对秦霍那锋利冷淡的气场显然还是有些迟疑:“你们认真的么?观儿,你可别忘了,你和那个谁……”那么多年了,最后也没能一直走下去。
男人跟男人的所谓婚姻,没有法律的约束,比起现如今那些闪婚闪离的家庭更像是儿戏。
原上打断他未尽的话语,淡淡地回答:“我和任平生在一起那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戴戒指?”
他谨慎小心,任平生比他还要害怕被狗仔看出端倪,一段各自都有所保留的感情没能走到最后是理所当然的。而秦霍……他是和任平生截然不同的性格,冷淡的表象下涌动着比岩浆还要炽热的诚恳,原上沉迷在他的赤诚中,这份感情在被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上升至顶峰。
渝水淼闻言也没话说了,有些东西确实是只有看细节才能获取答案。
他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听原上在电话那边说:“这两天有空来工作室帮我个忙把,我想把工作室的股份还有我现在的资产整理一下。”
渝水淼一愣:“你要干嘛,立遗嘱啊?”
“滚。”原上没好气地骂道,“大喜的日子你他妈能说句好听的吗?我给你娶弟媳不得给聘礼啊?”
渝水淼想了想秦霍的身家,深深地吸了口气:“至于嘛,两个男人而已……”
“当然至于了。”原上却很认真,“我不给他保障,不给他诚意,只空口白话说要娶他,那我他妈也太不是东西了。对了,你最近帮我留意一下珠宝市场上有什么比较好的钻石,克数大点的,品相好点的,我还缺枚戒指。”
好友当初跟任平生在一块的时候也不如现如今万分之一的上心,渝水淼一阵无语:“你这不有戒指了吗?还有什么可买的?”
娶老婆哪儿有不需要大钻戒的?原上一点儿也不想委屈秦霍,那么好的一个宝贝,正常妻子该有的一切权利和待遇自己都应该给他。
渝水淼这是什么直男癌想法?
他闻言啧啧两声:“你瞅瞅你问的问题。大鱼,不是我说你,你都多大岁数了?果然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老做单身狗不是没原因的。”
渝水淼:“……………………”
这算是人身攻击吗?这算是人身攻击吗?
“不跟你说了,我还得联系人整理资产呢,你记着帮忙留意合适的钻石啊,我要是钱不够你得记得借我。”
原上又说了几句,才理直气壮地挂了电话。
渝水淼气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双眼发直地打开电脑正要搜索近期的珠宝拍卖消息,冷不丁又看到今日新闻里跳出的带着秦霍大名的视频。
他点开来,原来是四海一场面向公众的商业活动,视频里秦霍高傲冷淡地站在镜头前,从发梢到鞋底都写满了冰凉的锐利。
然而敏锐的记者们却发现了他今天的些许不同:“秦董,我注意到您的手上多出了一枚戒指?”
镜头在秦霍的手部聚焦,只拍到一圈亮色的圆环,看不清具体款式,显然不是夸张的装饰用途,记者很激动:“请问这代表了您好事将近吗?”
秦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画面中他冷肃的形象竟然瞬息之间就可见地温和了许多,面对拍摄镜头,他毫不避讳,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少见的明显的笑容。
“是的。”
记者们一阵骚动,纷纷追问——
“可以透露您的结婚对象是谁吗?”
“是娱乐圈内人吗?”
“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蛛丝马迹,难道是家族联姻?”
“您为什么会突然决定结婚?”
秦霍面对众多追问,避重就轻:“我已经这个年纪了,遇到了喜欢的对象结婚很正常,不把握机会,就要变成老光棍了。”
他难的开这样接地气的玩笑,底下的记者们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屏幕前的渝水淼却浑身一震,仿佛膝盖中了一箭,跪倒在地口不能言。
老光棍……老光棍……老光棍……
单身狗……单身狗……单身狗……
他捂着胸口奄奄一息地继续自己的搜索,目光在某网页内琳琅满目的珠宝图片上一一划过,捏着鼠标的手抖微微颤抖起来。
他家观儿……和观儿他老婆……
果然只有那条瘸了腿的大黑狗,才是他家最有人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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