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白术当时没能意会到金乌的意思。
然而现在她却明白了。
相较之在空中盘旋一阵,将天地照耀得彻亮的神鸟,她面前的金乌实在寻常到可忽略不计。
没有美丽的羽毛,无法带来光亮,找不到存在的意义,终其一生也只能仰望兄长的背影。金乌是这样想的。尖锐的鸟喙随着脖子的仰高无意识地张开,变作竖线的瞳仁一下一下轻微地收缩着。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单单就漏下我一个。我从小跟我哥哥的关系就不好,我与他们那么不同,自然处不来,所以我会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单单让我不同,单单让我逊色。”
白术伸出手想要摸摸这只大鸟的羽毛,迟疑了一下,又缩回去,“你没有逊色啊,你也很好啊。”
“唔……”金乌垂头应一声,“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因为我觉得如果是你,肯定会说这种话‘你其实很出色’‘你其实很厉害’,这种话,我想听。”
白术揉揉脸,“夸我?”
金乌瞥她一眼,“算是吧,毕竟日子过的好的人,往往说出来的话也比较温柔。”
白术默一阵,“所以你带我来,就是想让我宽慰你?”
“是。”
“你觉得,我是日子过的好的人?”
“难道不是吗?你没有发现师尊很袒护你,同门待你都很好,连……连师姐都待你与他人不同。”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知道。”白术叹口气,拉拉金乌的翅羽,“师兄,我们回去吧。”
熟悉又陌生的悬空感再度从脚底传来,这一次白术没有了上次的兴奋,她将身子趴在金乌背上暖融融的羽毛里,狭窄的视野刚好可见不断飞逝的流云。
从前作凰鸟的时候,她懒得不行,出个远门能驾云则驾云,断然不会变作原形自己飞的。
极清为此训过她几回,所谓用进废退,昆仑一脉传承千万年,老祖宗遗留本源可不能忘,像她这样疲懒,过不几年,不是翅膀萎缩了振不动,就是由凤凰胖成肥鸡,到时候顶多能在地上蹦跶两下,飞个枝头都吃力。
都不是。白术心道,都不是啊。不是翅膀萎缩,也不是胖成肥鸡,而是她已经没有翅膀了,想飞都飞不了了。
白术将脸在金乌背上蹭了蹭,“师兄,你说我不识愁也好,尽说好听话也罢,我觉得你很出色,真的。”最起码在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兢兢业业为天下苍生奉献万年。“还有,你不要难过,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呀,没准儿以后的你会……”
“疯丫头,不过夸你两句嘴甜,倒还说上瘾了。”金乌听了白术的话不禁失笑,“然后呢?会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
没有得到白术的回答,蓦地,金乌感觉到羽毛被打湿后传来的阵阵凉意。
“喂……”想要回头看看白术,脖子扭到一半,又转了回来。金乌放慢了飞行的速度。
气流变得和缓,清明过后的空气已不似寒冬初春时的清冷,带着些许温暖与潮湿,像是一盏残温的茶。
金乌带着白术越过崇山,回到南禺上空时,低低盘旋了一阵,最后落下。
张口欲叫白术下来,一偏头,望见正坐在石桌旁看书的翊泽。
“师尊。”金乌低头,“不知师尊在此,弟子多有冒犯。”
翊泽起身,摆了摆手,算是应答,然后踱至金乌身边,“怎么回事?”
金乌回头看了看背上的少女,见白术已趴在他背上睡着了,眉头紧皱,眼角还挂着一道残留的泪痕。
“启禀师尊,徒儿今晨带阿术师妹出门,想是路途颠簸,师妹有些疲惫了,徒儿现在就将她送回去……”
不等金乌说完,翊泽已伸手一捞,将白术打横抱了起来。
金乌:“……”
鸟眼陡然瞪大,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翊泽。
看着看着,还用羽毛将眼睛擦了擦,嗓子里卡了许多话此时却是一句都蹦不出来。
被翊泽抱在怀中的白术毫无察觉,甚至还动了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在翊泽臂弯中睡得酣沉。
翊泽垂下眼帘,连带着头也低了低,定定注视着怀里人,以至于金乌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去忙吧,为师来照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