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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瓒忽然烦躁得很,一下坐起身,拉开床帏,让烛火的光亮透进来,他想看清沈时瑾每一丝的表情。
然而时瑾别开了脸。
“如果没有前阵子我请人去靖国公府说情一事,”陆瓒盯着她,一字字道:“你是不是根本不愿我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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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火,到处都是火,橘红色的一大片,看得人害怕,看得人绝望。
陆瓒发疯似的从前院跑出来,看那火光的方向,应当就是他两个多时辰前才走出的、时瑾的屋子。
他鞋也没穿,光脚就往后院跑。
这老宅去岁翻修过一次,扩了些,但也仍是二进的院子,陆瓒却跑得上不来气一般。
他后背全是冷汗,脑中空白,只心里一直在喊:“沈时瑾!沈时瑾!”
到了近前,越怕什么便是什么——他不过才走了一两个时辰,怎么就着了这么大的火?!
他得去看看时瑾还在不在屋里。
“做什么?!”混乱中,焦氏兜头给了他一下,“一个在里头还不够?你要把自己折进去,看着我和你父亲哭死才甘心!”
火光冲天,映得陆瓒两眼通红。
他根本没听清焦氏的话,心中只有那个名字来回冲撞。
…………
“时瑾!”
三更天,陆瓒猛然惊醒,豁地从榻上坐起,身上大汗淋漓,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眼中的惊惧未退,茫然四顾,却已没有满目的火焰,只有滂沱的大雨,和被劲风吹开,来回摔打的窗子。
陆瓒松下口气,剧烈喘息。
怎么回事?刚刚是做梦?却和真的似的?!
他竟想沈时瑾想到这般程度么?梦里全是她的影子,还梦见自己与她已经成婚了,又梦见那场熊熊大火……
想到那火,陆瓒眼神一缩,最后怎么样了?沈时瑾到底逃出来没有?!倘若没有,自己有没有冲进去救她?救没救出来?陆瓒不敢往下想,心口如刚才在梦里一般,狠狠地发起疼来。
这疼痛分外真实,让他瞬间涌起股巨大的失落感。
是,他想沈时瑾。
否则他今日不会特意找了这件旧衣出来,不就是为了穿给她看?那种只有两个人知晓的、隐秘的、共同的回忆才能让他感觉到沈时瑾并没有走远,甚至能品出一丝甜来。
他想沈时瑾。
且不仅仅是眼下想,而是一直都在想,从见第一面起就在想她。
他记得清楚,是个春日的午后,彼时他尚不知沈家还有一个嫡女,因而她的身影进入沈道乾书房时,他下意识喊了声“时琬妹妹”。
女孩儿可能不料书房里有人,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抬抬手,一截皓腕间环佩叮当,看着他,说:“你瞧清楚了,谁是你的时琬妹妹?”
那时沈时瑾官话说得尚不标准,质问的一句话里,尤带着吴中口音,娇软清越,羽毛似的拨人的心。
陆瓒抬头细看,见她下巴微微扬起,姿容灼灼,一袭鹅黄色春衫,轻盈灵动,宛如早春里一朵最娇艳的迎春花。
她身后日光洒进来,一室生辉。
他想折这支最娇艳的花。
没有人知道在他看出沈时瑾对他有心时,他心中有多欢喜。
可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了。以至于终于有什么独属于他时,他反倒怵了手。
至亲间尚不能全全相付,更何况这样一份少女心思?
是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他想试试这份真心,究竟有多真?
他内心笃定,沈时瑾就是他的。从未想过她有另嫁他人的一天。
嫉妒。只有陆瓒自己知道,他快嫉妒疯了。
手下被褥发潮,陆瓒打了个冷战,咬牙去桌边倒水,赫然看见案头摆的几本书和梦里几乎一样,只少了卷《拾遗记》,可太巧的是,他正打算明、后日去书肆买……
怎会竟似预兆了后事?!
雨点劈里啪啦打进来,陆瓒对着窗子,蓦然生出种极怪异的感觉。
梦里之事既像先知,却又与眼下不尽相同,仿佛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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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靖国公府。
风急雨骤。
时瑾打梦中醒来,正看见绿绮披了衣裳进来关窗子。
“什么时辰了?”她迷迷糊糊问。
“三更下半时了。”绿绮挂上窗勾,被扑了一脸的雨,说:“刚入夜时雨小的很,以为下一会子就停了呢,哪成想愈下愈大,云彩要压下来似的。我把被子给夫人换了吧,可凉呢。”
“嗯。”时瑾拢着薄被坐起,听外头雨势瓢泼,风亦刮得呼呼响,怔怔道:“傍晚颜梧走的时候,忘了给九哥……给爷带雨具了。”
“傍晚时还未下雨呢,”绿绮给时瑾换了床厚些的被子,说:“奴婢记得军府中是有的,要么明早再收拾一副让人送去?”
时瑾还有点儿困,心里又记挂着事情,打了个呵欠,托着下巴道:“他去西北大营,没准儿又得在泥水里打滚,伞具用不上,雨衣、雨靴倒是得多送一套去。你先找出来,明早让人跑一趟。”
绿绮应了,不多时,端了件墨绿色的雨衣来,正要去取雨靴,听见外间门响,跑去一看,登时“呀!”了声,意外道:“爷回来了!”
颜九渊一身湿透,随手解了披风扔给绿绮,人已经大步进了内室。
时瑾在榻上还没有听清绿绮的话,打着瞌睡问了句:“什么?”
后面一字的尾音还压在嗓子里,已看见颜九渊落汤鸡似的站在榻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道:“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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