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殊易却突然顿笔一提,头也未抬便道,“来,朕教你作画”
“嗯?”,沈言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身子已经挪了过去,不明白殊易口中的教他作画是何意,正疑惑着,殊易一下子拽过他,从背后环住他,将毛笔递到他手中,在耳边低语,“想画什么?”
沈言之一颤,随即笑了,看案上未作完的画,稍转过半张脸,动人之貌,“想画……枫林……”
殊易听罢也笑了,握着他的手沾了些墨,就着他刚刚的地方继续挥动笔墨,他本在作一幅枫林图,沈言之这是顺着他的心思说话,让殊易极为受用。
但其实沈言之并不舒服,手指手腕不能用力,尽量放松顺着殊易的一笔一划,可要太放松又会被指责不用心,所以一直在用力与不用力间左右为难,画快完成,殊易轻轻松松,倒是沈言之累得额头上浮了一层薄汗。
“找朕来所为何事?”
殊易忽然问道,吓了沈言之一跳,手上一用力,笔尖一顿,顿时一惊,赶紧提起笔,可已是于事无补,一块墨迹印在树干上,就连身后的殊易也是始料未及,“嘶——”地一声倒吸一口一冷气,搁笔,叹了口气,“罢了,今日这画是作不成了,你且说罢,找朕什么事?”
沈言之面露惭愧,想要说的话就更是说不出口,本就是有事相求……
殊易见他犹犹豫豫,不禁愠怒道,“怎么又支支吾吾地不答话”
“臣……”,沈言之的目光里含着脆弱,缓缓开口,“臣听闻,近日宫中别苑里住进去了几位小公子,最小的,只有十二而已——”
“噢,你说那件事”,殊易漠不关心地,“卿如也跟朕提起过——”
沈言之一惊,宁卿如也提起过这事?以他的性子,定是求殊易将他们放出宫去,那自己今天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殊易见他神情,不屑一笑,“怎么,担心你地位不保不成?只是几个孩子而已,你也消停几天罢”
“不是,臣——”,沈言之说到一半住了嘴,突然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也清楚地知道殊易定会认为他在狡辩,既如此,倒不如不说。
其实他和宁卿如求的是一件事,当日进到别苑,一张张稚嫩的面孔,瘦削的身材,还未长成的年纪,就像看到了当年的他一样。那群孩子畏畏缩缩地从床上摔下来跪倒在自己面前,就连礼都行不明白,或许他们也如从前的他一般,还未弄清楚状况就莫名其妙地被送进了宫,底下突然多了些宫人侍奉,被尊称一声公子,做的还是最下等的事。
这宫里的可怜人已经够多了,女子倒罢,来日诞下皇嗣,一生无忧无愁,可他们呢,只能枯等年岁老去,被皇帝厌弃,结局也不过横死于宫中而已。
沈言之欲言又止,殊易倒不恼,随便从旁边抽了一本书,一边展开来读,一边淡淡道,“卿如求朕放了他们,朕允了,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了”
沈言之听罢只能道,“皇上仁慈,是万民之福”
“你何时也会说这些话了?”
沈言之转而翩然一笑,大胆地去握殊易的手,眼神流转,还是曾经的翩翩公子,“皇上威严,臣怕了……”
怎么会不怕呢,从刘玮一事到如今,也不知是不是犯了太岁,竟没有一件事是顺的,自然害怕。
“再说……皇上有一阵没去臣那儿了……”
殊易微勾嘴角,反握住沈言之的手,似是抚慰,“……朕今夜去”
没过几日,沈言之果然听闻别苑那几个男孩子悉数遣归家中,无家的也赏了银两,各自营生去了。
天元五年九月二十一日,帝大选,千位佳人入宫,一日毕,仅留二百五十七人于宫中,视察一月,再留三五十人,方选为妃。
又说这日,佳人进宫已有半月有余,宫里可是热闹了一番,所幸这些人平日还算乖巧,但也免不了喧闹的时候,沈言之素喜静,却不爱在屋里闷着,可偏偏到哪里都能遇到身着宫装或大摇大摆或含羞默语,实在是看不惯,也只能在闲在屋里。
索性那日殊易未作完的枫林图被他讨了来,原殊易想烧了,还是他好说歹说才求来了。正好一早醒来,闲来无事,才让春儿小心拿来了,仔细瞧了,却还是想不出那块墨渍该如何遮掩,旁边的春儿偷偷看了一眼,笑说,“这画可没公子的好呢!”
沈言之瞥向她,问,“你何时看过我的画?”
春儿方反应过来说漏了嘴,连忙掩饰,“奴婢不是故意的,那日元宝拿了公子的画想要烧掉,奴婢不经意才看到了,无意冒犯公子”
沈言之淡然一笑,没甚在意,“只是瞧了一眼,怎就谈及冒犯了”
回过头又看那画,层林尽染,满地红遍,秋时最悲,魂归大地。枫叶纷纷扬扬,故作飞花,再见那点墨渍,忽作奇想,竟是可以添一持伞人。
大喜,正想持笔,却听元宝喧喧闹闹吵吵嚷嚷地从外面跑进来,风风火火地喘着气哈着腰,面露惊恐之色,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言之示意春儿,立即倒了杯水给他,元宝赶紧结果咕嘟咕嘟喝完,这才缓过劲来,疯了一样地说道。
“不好了,公子!刚才早朝,礼部尚书与其他多位大人上奏皇上久无子嗣一事,说公子您狐媚惑主,谋害子嗣,于后宫不利皇家不利,又传来钦天监监正,说什么月入三台星,内一星昏暗,是臣惑君主,为不详之兆,群臣上奏,要皇上处置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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