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是时间。”
“你慢慢想。”
四句话的功夫,“魅”身上去了不到半两肉,但它已经熬不下去了。
它看得出来,王传灯有本事在它咽气前,把它剐得只剩一具骨架。
它挣扎着将痛呼声咽回喉咙,惨声道:“白帝山……屏东峰!求,求法师饶命!饶命啊!”
沈伐石抱住季三昧,平静地转过身去。
王传灯低下头,将自己踏住它胸口的脚撤开来,给它腾出一条逃生的通路,“魅”得了空,不由得心生希望,立即挣扎着向外爬去,谁想刚爬出不到半尺,王传灯的火镰便在半空划出一道炫目的火迹,连同着一道结印,稳准地捅入了“魅”的后心。
“多谢指路。”王传灯毫无诚意地向尸首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他拔出镰刃,将镰刀单手挥扛上肩膀,另一只手在胸前合十,唱了一声佛号:“安息吧。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望你早登极乐,重新做人。”
说完了极其随便的追悼之语后,王传灯抽身便走。
不到小半炷香的时间,满屋衣香鬓影、光鲜亮丽悉数退去,只有散乱的桌椅,呆滞的老板和台上惊慌失措的、被困在笼中的小囚鸟们。
沈伐石抱着季三昧,想要寻找一处地方把他放下。
他有重要的话要问这个孩子。
刚走出几步,季三昧突然喊出了声:“等等。”
他拍了拍沈伐石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沈伐石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双脚一挨地面,季三昧便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一处桌椅,跪下身来,伸手摸向椅下。
为了给沈伐石他们引路,他刚刚丢了颗翡翠珠子在这里,现在既然安全了,就必须把那昂贵的宝贝收回来。
谁想他一摸之下竟然摸了个空。
……刚才他明明看到珠子滚到这里来着。
“你在找这个吗?”
一句温和有礼的询问声从他身侧传来。
季三昧转过头去,先看到了一颗温润闪光的翡翠珠在来人掌心闪烁着,他道了声谢,正欲伸手去拿,就迎面撞上了一张让他意想不到的脸。
一张……很眼熟的脸。
季三昧花了些时间,才回忆起来,这张脸和自己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
但眼前的人竟把这身原本烟行媚视的壳子穿出了完全不同的气质,以至于季三昧本人都没能在即刻间认出自己的脸来。
一瞬间,季三昧懵了头。
自己……不是死了吗?
眼前这个人……算什么?
“我名为长安。‘百年长安’的‘长安’。”似乎是读懂了季三昧眼中的不解,他恭谨地自报了家门,随后,他伸出了手掌,彬彬有礼地冲季三昧歉然一笑,“失礼了。”
在道过歉后,他将手掌探来,贴靠在了季三昧的颈侧。
刚才季三昧的脖颈被“魅”用镣铐的碎片划破了,从刚才起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居然没觉出痛来。
此刻伤口被触碰,季三昧却只来得及感觉到一丝刺痛。
长安的手掌和自己的伤处贴合的部分分泌出了奇特的液体,季三昧颈部的伤口在这液体的滋养下迅速地合拢痊愈了。
只消片刻,季三昧便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了。
他松鼠似的嚼动着烟叶,含糊着对沈伐石道:“……带我走吧。”
沈伐石面色不动如山,不过好在他没嫌弃季三昧的口水,把手指平静地挪了开来。然而,那线绵密的银丝却难舍难分地纠缠着他的食指,直到它被拉长到难以承受自身的重量的地步,在半空中不堪重负地弯成一道弓形后,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断裂开来。
占得便宜的季三昧面色如常,一本正经地伸手入怀,摸索着掏出用来裹身的白绢绸,把自己的宝贝一件件细致地包好。
这样一来他就能贴肉穿着沈伐石的梵云袈/裟了,美滋滋。
确定东西已经包得滴水不漏,季三昧抱紧了包裹:“我收拾好了。”
话音刚落,一阵凌空失重感就猛然侵袭而来,季三昧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蜷身往前一拱,额头不轻不重地碰上了一块弹性十足的肌肉。
把季三昧打横抱起来的沈伐石:“……吓着你了?”
季三昧正忙着和沈伐石僧绡下隐隐露出的胸肌大眼瞪小眼,无心理会他的询问。
舌灿莲花的小家伙突然说不出话了,这让本来一片好心、怕小家伙乏了走不动路的沈伐石皱起了眉。
“……撞疼了?”他腾不出手来揉季三昧的前额,只能如是发问。
在意识到自己撞上什么东西之后,季三昧反应飞快,作恐惧状,把自己打包好的宝贝放在小腹上压着,随后腾出双手来死死搂住沈伐石的后颈,把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
看不到小家伙的脸,只能看到他紧张得颗颗绷起的光裸脚趾,沈伐石暗自失笑。
这般狡猾的小孩儿,居然会怕高。
他本还想一手抱小孩一手拿法杖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他用抱婴儿的姿势把季三昧牢牢抱稳在怀中,手掌轻柔地插/入他浓密的乌发,托着他的后脑勺,好教他躺得舒适安全些。
走到牙行老板跟前,沈伐石沉声道:“请陆老板遣人把我的法杖送到‘一川风’去,多谢。”
老板也听出了些意思,知道这小奴隶竟是沈法师故人之子,哪敢不从,忙不迭道:“沈法师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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