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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满载着七八只大木桶的推车象头怪兽从山坡上冲下来,那些大木桶每个都有四五尺高, 推车的人想要减速, 却又力不从心, 许多水溅了出来。
人们四散而逃,随扈们没有一个敢拦住惯性大得能掀翻一头牛的推车, 场面一片混乱。
鹂儿小小的个子, 左躲右闪却无路可走,差点被人推倒, 眼看着推车就要碾压过来了。
阿茂忙赶了过来, 挡在鹂儿身前,前腿弓,后腿蹬, 挺胸沉腰,大喝一声, 想要以一已之力拦住了推车。
骤然刹车,车上的两只木桶在惯性作用下倒了下来,水全都洒了, 有一只还碎成了三四块。
然而, 阿茂的腿受了伤, 推车只迟滞了两尺远, 他的伤腿一软,单腿跪了下去, 有点支持不住。
“愣着干嘛?还帮忙呀!”夏苗大叫一声, 冲过去抵住推车。
随扈们见主子都出手了, 都赶了过来。
众人合力,终于让推车停了下来。
阿茂扭过头,看到夏苗就在自己身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谢了。”
夏苗的手心有点疼,却看也不看一眼,得意地扬了扬眉:“扯平了!回去给你治好腿,你可得给我好好干!”
“是,姑娘。”阿茂把右手放在左胸,头微微低下,象匈奴人一样行了个礼。
这人说出的话谦恭,行的礼却没有正经,夏苗看得出自己又被他戏弄了,想要揍他,可打重了没道理,打轻了倒象是打情骂俏,一时间没法子惩治他,只能自己憋得气鼓鼓的。
阿茂见夏苗生气,他不赔罪,也不劝,居然裂开嘴笑。
“俺的个亲娘勒,没出人命吧?”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女子从车后窜了出来,低头瞧见地上的两只木桶,失了神。
她十七八岁年纪,敦胖结实,裙子上好几个大补丁,长发挽成最简单的随云髻,长得倒还周正,只是一脸的青春痘,脖子上则是一圈痱子,让人有点遗憾。
夏苗走过去,发现她比自己还矮了半寸。夏苗又好奇地绕了过去,车后空无一人,也就是说这辆车是她一个人推过来的,端的天生神力啊!
这女子终于回过神来,坐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俺自己都是买来的,拿什么赔?完了,完了,死定了!早知道这样,俺干嘛要累死累活?爹呀,娘呀,俺对不起你们!”
听她颠三倒四地边哭边说,好一阵子夏苗才弄明白。
那两个厨娘一人指内,一人指外并没有错,但她们的意思其实是总共五人,除了她们以外,两个营妓在屋里侍候男人,还有一个打杂的粗使丫头去打水了。
她们几个不同于那些奴隶,是营长用公款买下来的。按理说是用了芜候的钱,荣公子想要放走,营长也阻拦不得,但芜候是出了名的抠门,营长恐怕难得再讨到钱,故此不想让夏苗过来看。
四年前这女子做为营妓被买了来,可她坚持做营妓,就不做厨娘,做厨娘,就不当营妓,只能选一项,要不然就情愿一头撞死。这里的规矩是营妓比厨娘的地位高,有时还能得到些监工的甜头,有空得帮着做点粗活,没空不做也不强求,而厨娘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时间喘口气。
有些眼皮子浅的女孩子,比如燕子,刚来时也是死活不肯当营妓,可做了没几天粗活后就想明白了。左右是一个死,累死是钝刀子割肉,被人玩死只要腿一张,眼一闭,就当被狗给咬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那两个年老色衰的妇人还羡慕嫉妒年轻姑娘家,说男人都一样的德行,即使成了婚,日里夜里做的也是一码子事,这样就能躺着不干活,真是天大的好事。
穷苦人家的女儿葬父买身,原以为不拘到哪家高门大户里为奴为婢都行,却不料蒲柳之姿也被人看中,买到采石场来当最下等的营妓。
她的父亲临死前要她发誓,再苦再难也得要清清白白的,将来找个老实男人嫁了。她不敢有违誓言,情愿当个粗使丫头。最初她累得全身酸痛,大病了两场,后来好不容易适应了,身体还锻炼得越来越强壮,把企图非礼她的男人打得再也不敢招惹。
采石场的监工当然是希望她能两用,既做粗活,又当营妓才好,各种明的暗的逼迫就没断过。他们骗她说她做的菜不好吃,连厨娘都做不成,要想不当营妓,便只能当粗使丫头,做男人的活。
她好不容易保住了清白,可这次木桶被摔坏,怎么也逃不掉了,叫她如何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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