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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苗圃, 夏苗松了一口气, 跟自家亲哥哥谈点事就象是打了一场仗, 虽然没得到胜利, 好歹没有吃大亏。
见夏苗的脸色不大痛快, 大米撸起袖子就上来了:“咋了, 咋了?那小瘦猴是不是很难缠?上次鹂儿只能在旁边干瞅着,可这回撞着俺了,算他倒霉,新账老账一块儿跟他算!”
夏苗拉住她:“不用了, 他没把我怎么样。”
“这可不成啊!”大米的眼珠子转了转, “可是俺吃了你的大米白面,还没给你做啥事,朱境阁的菜还早着,吃不着。俺娘说, 做人不能这样……”
只要“俺娘说”开了头, 后面就没完没了, 夏苗哭笑不得:“叫你学官话,怎么就是改不了?还有, 在府里别老是把你娘挂在嘴上,要学他们的,记住主子是怎么说的。”
“哦。”大米就连这个语气词都带着浓重的乡音。
夏苗很无奈:“你们都回吧, 我自己去办点事, 不用你们跟着了。”
看着他们走得远远的, 夏苗的心情如雨后初晴, 又瞬间阳光明媚,百花盛开,姹紫蔫红一片。
懿哥儿不去有什么关系?
他不去更好!
是他自己不去的,就可以向夏百川交待了,别到时候又说大好的机会便宜了外人!
夏苗踮了踮脚尖,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阿茂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吧?
那一块小小的手帕算什么?她能给他更好的!
就在看到懿哥儿锄地的瞬间,夏苗突然想明白了几桩事。
懿哥儿做农活与自己不同,自己是表明心迹,而他是在缅怀吴夫人。
粗鄙无礼,放肆任性,胡天胡地都是演给夏苗川,或者是老祖宗看的,而他内心最柔弱的地方留给了吴夫人。
一个人只要能有一点点情,就还有救,不会那么不堪。
懿哥儿也许并不象他表面那样不通情理,这实在是夏家的大幸!
同时,夏苗的心里掠过一个画面,那是阿茂把那块绣工粗糙,不堪入目的手帕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怀里的样子。
“……你是主子,而我只是一个马夫,有人对我好不容易,每一个都值得珍惜。我才不象你们夏家的人,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连人的感情也分成三六九等。”
跟一个没知没识的小丫头斗气有什么意思?应该换一种思路啊!
光是一条小小的手帕就把他感动成了那样,如果对他更好点呢?
回去当中山国的百夫长有什么好的?如果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如果提拔他成了府里的管事,如果让他不用上战场拼命,也能享有富贵,他该怎么报答自己呢?
夏苗觉得自己终于找着了个好法子收伏这头蛮牛,为什么没早一点儿想到呢?对他这样骄傲的人,不能来硬的,要用一把黑豆引得倔驴使劲儿地拉磨啊!
为什么对旁人都会嘴上抹了蜜地哄着,唯独不记得要对他好一点呢?如果早一点想通了,该有多好!
以阿茂的聪明才智,如果他肯帮忙,夏苗觉得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了。
夏百川那里很好解释,谁叫懿哥儿他自己放弃与中山国大商人结交的机会呢?只要办成了事,他就没法挑毛病!
实在是太聪明了!夏苗一路小跑着向马厩奔去。
想一想,他其实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吵过后还连着两晚来送餐,明明是怕她饿着了,却还要装出高傲的样子,差点儿被他骗过了!
真想要早点看到他惊喜的样子!
一路的奴才们看到平日里说话办事头头是道,有点儿少年老成的当家人跑起来象阵风,还一脸的笑,全都莫名其妙,引得不少人驻足。
夏苗的心里乐疯了,完全沉浸在自己一连串的美梦中,只能看清脚下的路,哪里能留意到这些无关的人。
经过低矮的下人房,这里的人多了起来,撞上了人夏苗才意识到太喜形于色,放慢了脚步,心却象是要插上翅膀飞起来。
绕过围墙就是马厩了,夏苗努力三次才收了笑容,告诉自己尽量得淡定从容一点,不要又让他一眼看穿了。
这时,夏苗竟然听到了琴声。
太奇怪了,是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弹琴?这是……对马弹琴吗?
夏苗蹑手蹑脚走过去,透过一排忍冬架,只能看到天青的侧影,她坐在一块太湖石上,正弹着琵琶。
那是首轻快的调子,却被她弹成了轻浮,一边弹,一边笑,笑得眼角含春。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阿茂斜卧在草地上,也不知是嫌热,还是嫌太紧,那件粗布的家丁服敞开了衣襟,露出一大片肌肤。
这些时日他过得滋润,没有被风吹日晒,古铜色的皮肤变白了不少,而且看起来还能变得更白皙。
他微阖着双眼,手里拿着一截柳枝,轻轻地打着拍子,不象是奴才,倒象是个得意洋洋的官老爷。
大户人家的小姐倒给奴才献艺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夏苗睁大了眼,很快就猜到了大概。
因为三姨娘胡俐清的娘家吞了夏家许多捻金纱,夏百川勃然大怒,命她们母女三人在妙云轩反省,一直没有松口放她们出来。
前几天,福喜绸缎庄许诺给夏家的每一位主子增置一套秋装,又托人说情,好话说尽。夏百川看现下捻金纱已经不值钱了,况且早就被他们卖光了。反正讨不回最高位时的价钱了,能回点儿本算一点,比血本无归的要好,于是把她们母女给放了出来,但是于天青和柳儿的婚事还是没有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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