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她的反复无常弄得一惊一乍,这瑶乐郡主现在的表现就跟在唱脸谱的一样,一会儿变白脸,一会儿变黑脸,一会儿又变红脸,谁都不知道她下一刻又会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来。
本身纨绔悍女就已经够难缠的了,现在的燕长宁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惹不起的疯子,还是深受帝宠,身份高贵的疯子。
世间又有谁敢跟疯子讲道理?招惹了她,被咬死也无人替自己伸冤。
何况忠王本身就是皇室的亲王,常人非议他就是一种大罪,平时忠王不追究便罢了,若铁心要追究,足够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就像今天的杨氏女,陷害忠王,却牵连了全族,这个代价他们都承受不起。
宋垚在人群里看燕长宁,觉得她熟悉又陌生,可他心知肚明她做的没有错,这只是一个女儿想要维护父亲而对旁人软硬兼施的手段,只要他们守口如瓶,压根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长宁懂事了不少。”老敬仁伯很欣慰道。
宋垚闻言“嗯”了一声,可再变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女子。
“老大,你那一脚踹得真带劲,改天教我两招呀!”臣子们携着家眷陆续离去,纨绔们这才有空闲凑到燕长宁的身边。
燕长宁见他们目光灼热得恨不得给自己擦鞋,连忙挥手让他们后退了几步。
宁婉儿冷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一群只会对燕长宁谄媚的堕落子弟!
孙夫人位置坐得离殿门近,本可以早些离开,但她特意留了下来。
燕长宁见她有与自己说话的意思,便带着燕长平和燕长安走了过去。
孙夫人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只是想安慰燕长宁几句。
毕竟忠王在今日不少男女的心里,已经沦为了可怜人,孙夫人对忠王不能人道之事极度同情,却又难以启齿。
燕长宁收到了她的好意,向她道了声谢,答应等国孝过去,一定会去孙府拜访。
孙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燕长平和燕长安惦记糕点,眼巴巴地问她:“孙夫人,明天我们还有吃的吗?”
燕长宁低声道:“孙夫人已经连续为你们亲自下厨多日,还是让夫人歇息一段时间,等有空了,咱们去孙府再吃不迟。”
“好吧。”双胞胎世子说得有些不情不愿,可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不打紧的,世子喜欢,臣妇便不觉得累。”孙夫人慈祥道。
燕长宁想到她的名下似乎有一座庄子,决定改天赠与孙夫人做谢礼。
“老大,你和孙夫人怎么熟稔起来了?”谢晋远看着不远处耐心等待夫人的孙蕴,挑了挑眉。
他不知道燕长宁后来是如何处置那个外室,可看样子,难道老大将人交给了孙夫人,所以孙夫人才一脸的感恩戴德?
他好像听见了还说什么做糕点……
谢晋远咽了下口水,等着燕长宁与他透露内情,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燕长宁说话,便识趣地不问了:“老大,我老祖宗吃了你送的茶叶,十分高兴,还与我说打算专门挑一日在府里设宴款待你。”
燕长宁闻言笑了笑,一个两个都请自己去家中做客:“好,我等你老祖宗的帖子。”
谢晋远说完却没走,一群纨绔互相纠结着脸,好像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个……王爷他……”
燕长宁叹气:“我也是才知道我爹……”
纨绔们“哦”了一声,纷纷出起了主意。
这个说:“我以前听说过西梁国有一名巫医,可治世间百病,老大你要不要替王爷寻来?”
那个道:“我爹娘说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天花,差点活不成,有幸遇到一位游方神医,才捡回了一条命,老大,我回去为你打听打听神医的下落。”
燕长宁心中一暖,正要谢谢他们,就见许如梦走了过来,温声与她说道:“凑巧小女子也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郡主若不嫌弃,小女子亦可替郡主递交医帖。”
燕长宁没有忘记方才她在席间绵软的指责,可转眼她却又似无事人一样走在自己的面前,做出这般助人为乐的善良姿态。
“许姑娘的好意本郡主心领了,家父的病就不劳许姑娘烦忧了,毕竟许姑娘是未出阁之女,冒然关心外男的隐疾,容易惹来流言蜚语。许姑娘既如此有善心,不妨等那位杨姑娘在杨家孤立无援之后,将人捡回府中亲自照顾,说不得日后还能给许大人纳一房好妾室。”
不是只有她会软刀子,燕长宁之前只不过没有与她计较罢了,既然她撞到自己的跟前,就不要怪她说话难听。
许如梦闻言,脸色微微难看,不过转瞬就又恢复了正常:“郡主是在怪小女子当时为杨姑娘执言么?小女子只是觉得郡主愤怒归愤怒,却不能置皇上与国法不顾罢了。郡主大人大量,若小女子有不当之处,还请郡主海涵。”
燕长宁却不耐烦与她虚与委蛇:“本郡主不知哪里得罪了许姑娘,才让许姑娘三番两次地与本郡主过不去,可本郡主实在不是大度的人,许姑娘下次再说话可要小心了!”
“表妹。”
“长宁。”
老敬仁伯上了年纪就很少出门了,因为是明康帝的寿辰,才不得不进宫一趟,不曾想寿宴会发生那样难堪之事。
老敬仁伯虽然对女儿的早逝一直无法释怀,可平心而论,忠王这女婿做得十分称职,无论女儿在不在,对他都是一如既往的尊敬,年节年礼从不落下,还时常送外孙和外孙女承欢膝下。
堂堂王爷,做到这份上已经首屈一指了。
女儿去世三年后,老敬仁伯想着忠王枕边一直无人伺候也不妥当,私下里与忠王提过继妃的人选,却被忠王给拒绝了,老敬仁伯至今还记得忠王当时斩钉截铁地与他说不会娶一妻一妾的场景。
老敬仁伯虽然感动,却不大相信,等闲变却故人心,他活了几十载,见识过无数风雨,满口仁义的读书人尚且朝秦暮楚,何况忠王这样看似历经花丛的纨绔?死了的人不过一抔土,哪里抵得上娇美的活人。
可他没想到忠王竟然坚持住了,忠王府真的从未再进过妃妾一人。
老敬仁伯这才确定了忠王对女儿是真的情深义重。
至于忠王说的隐疾,对老敬仁伯来说不啻于惊涛骇浪,总想着忠王是不是为了履行不娶妻妾的承诺而做出了什么牺牲。
老敬仁伯迫切地想要询问忠王,了解真实情况,可忠王却被明康帝叫了过去,他只能慢等一步。
“外祖父、舅舅、舅母、川表哥、垚表哥。”燕长宁立刻领着双胞胎世子叫人。
许如梦见状,向敬仁伯府的众人行礼:“那小女子便先走一步了。”
“许姑娘慢走。”宋垚听到了她和燕长宁的对话,觉得她也是一片好意,他是亲眼目睹燕长宁是如何一脚将那位杨姑娘踢得生死不知的,虽然觉得杨姑娘咎由自取,可燕长宁却也未免太过残忍粗暴。
许姑娘公正仁爱,才出言提醒,反过来却不能为表妹所谅解。
宋垚自叹世间找不出比许姑娘更加落落大方的女子了。
老敬仁伯平日里偶尔听宋垚提到过许如梦,本来对这位素有才名的女子十分欣赏,可今日一见,却觉得她心思有些过重了。
他看了一眼特意与许如梦打招呼的宋垚,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希望孙儿不要在男女之情上犯糊涂。
在他的心里,已经认定了燕长宁为孙媳了,忠王虽然还在犹豫,可他如果坚持,相信忠王女婿还是会听他的。
所以老敬仁伯不希望两家的亲事有什么不可控制的变故。
外孙女还未及笄,分明还没有开窍,看她整日与一众纨绔往来就知道了,因而老敬仁伯更担心的是孙子的心思。
若他对表妹无意倒便罢了,可他和儿子商定好这门亲事后,当着他们二人的面,孙子分明没有反对,想来也是愿意娶表妹为妻的。
老敬仁伯从来不觉得燕长宁有什么大的缺点,不过骄纵贪玩了一些,日后嫁进家门,好好教导,总会能担负好妻子的责任。
“外祖父,舅舅、舅母,我好想你们啊!”
“我比哥哥还要想的多。”
双胞胎世子自小就经常在敬仁伯府常住,对外祖家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亲密,不一会儿就哄得老敬仁伯开怀大笑。
燕长宁没有注意到宋垚的异样眼神,她不是老敬仁伯真正的外孙女,自然没有双胞胎世子表现得亲近,在他们哄人的时候,分神惦记太子那边审问的情况。
杨若秋不知道有没有清醒过来,燕长宁并不后悔踹那一脚,只是从她嘴巴里撬出来的东西自然更有说服力。
帝宫内,忠王换好了衣裳,一干宫人屏退了出去,只剩下明康帝和忠王两个人。
尽管已经克制了,可明康帝的双眼还是忍不住瞄向忠王的下半身,打量了许久,才轻咳一声,严肃道:“朕叫了御医,等下他过来为你诊治,看还能不能治好。”
忠王愣了一下,不自然道:“臣弟其实没病。”
明康帝神情一滞:“那你……”
忠王偷瞄了眼明康帝的脸色,老老实实道:“臣弟若不这么说,王府就要多个乱七八糟的女人了。不过臣弟没有说假话,臣弟醉酒后就跟个木人一样,不可能会做下那等禽兽不如之事。”
明康帝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一肚子火,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混账!你连朕也敢骗!不过是个女人,收用了又如何?高兴了就当玩物逗弄,不高兴了就冷在一边,你又何必拿男人的尊严来作践自己!连咱们皇家的脸面都不要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朕才高兴!”
忠王不赞同地撇了撇嘴:“皇兄这话不对,女人怎么了?母后也是女人,本王就爱王妃一个!别人休想打本王主意!”
明康帝一噎,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烦躁不堪:“你还怕别人打你主意!你瞧瞧你的德行,恐怕明日大街小巷都会知道堂堂忠王不能人道!再说,等日后瑶乐出嫁了,你还拦着不让她的夫君纳妾!”
“他敢!”忠王跳脚:“本王亲手废了他!”
“朕想先废了你!”
明康帝气得头顶冒烟,摆手:“给朕滚!”
忠王却不愿意走了:“既然说到长宁出嫁,皇兄你作为皇伯伯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明康帝气极反笑:“呵,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倒敢先讹上朕了!”
明康帝一想到今天他为了弥补忠王而给出的三百邑就觉得自己愚蠢透顶!
他是怎么就信了忠王的鬼话,愧疚自己没能照顾好他,连他得了隐疾都不知道!
去他娘的心疼,明康帝想亲手宰了他的想法都有了!
忠王看明康帝真动怒了,瞬间又老实了起来:“臣弟哪来的胆子敢讹皇兄,臣弟是想向皇兄求一道旨,允许长宁及笄后可以公开招婿。”
明康帝这下连气都懒得生了:“招婿?你可真想得出来。”
“皇兄不是说长宁就和您的女儿一样吗?公主可以招驸马,为什么长宁不可以招郡马?”
明康帝面上却露出了忠王看不懂的凝重之色。
忠王就见他对着自己欲言又止,不由追道:“皇兄有什么话想和臣弟说?”
说?说什么?难道告诉他这个蠢弟弟,他怀疑他的女儿有可能是他的皇后转世?
这么荒谬的事情,明康帝自己都不敢认!
明康帝觉得自己都魔怔了,一会儿觉得他的侄女言行举止和皇后如出一辙,可一会儿又觉得燕长宁还是那个燕长宁,单凭当众打人的举动,就不是他的端娴皇后会做出来的。
一个人的身体里难道能够住上两个灵魂?可皇后已经去世了,假如还能回来占了瑶乐的身体,那就是妖邪鬼怪!
他不找高僧烧死她都对不起大燕的社稷!
明康帝想了又想,还是不打算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忠王,他比谁都知道忠王沉不住气,万一被那个妖邪知道了,谋害了性命怎么办!
更何况,明康帝怕自己忧思过重,想多了,误会了他的侄女,更怕自己判断错误,一时没控制住害了燕长宁,凭着忠王对女儿的宠爱,不和他生嫌隙才怪。
“阿昭,母后去世了,朕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在朕心里,除了江山,就属你最为重要。朕想你一直健康平安,自在快活,这是朕一辈子的心愿,你千万不要再折腾出什么事来,让朕为你担心了……”明康帝苦口婆心地说道。
见忠王脸上微露羞愧,明康帝又道:“至于瑶乐的婚事,朕心中有数,左右她还有两年才会及笄,等到时候再谈不迟。朕答应你,朕的女儿有的,她都会有,朕绝不会委屈了她便是。”
就怕她真的已经成了妖邪,转世的目的就是为了害人。
明康帝忧心忡忡,他自认对端娴皇后不薄,而她能为救他而亡,显然是十分重夫妻之情的,应当不会来害自己。
可转念又一想,妖邪之所以是妖邪,便与人不同了,昨日情深义重,今日说不得就为了满足口腹而对他这个夫君嗜血吞肉。
明康帝左思右想,又觉得自己是真龙天子,有上苍保佑,人间邪祟难以近身,何况他和皇后之间还有太子,必要时他总能拿太子出来挡一挡。
明康帝决心以后要对太子更好一些,最起码当着瑶乐的面,不能对太子有什么不公之处,让她产生怨怼。
“臣弟多谢皇兄。”忠王被明康帝推心置腹的话感动得眼泪汪汪。
他就是吃软不吃硬,明康帝若是骂他还无所谓,可他语重心长起来,忠王就承受不住,忍不住反思自己的过错,争取以后少让皇兄操心。
“唉!既然你身体好好的,就下去吧!朕稍后会派御医去王府住上一段时间,之后再对外说你的隐疾已经治好了。”
明康帝已经将所有的后路都替忠王想妥当了,却不知道燕长宁为了保住忠王的自尊,已经威胁过了所有人。
“臣弟告退。”忠王又是一番感动,临走前顺手拿走了明康帝龙案上崭新的一卷贡纸,还有一方看起来就千价难求的紫砚。
明康帝看着他宛如土匪般的行径,差点顺不过气来,后悔自己掏心掏肺,谁知道他的脸皮厚得已经无法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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