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云裳神色慌张,幸亏有面纱遮面才没被云绝看出异样。她支吾了一阵,仓促间寻了一个借口,“刚才哥哥说他是御史府的公子,哥哥的任务便是刺杀御史柳琛,那他的儿子自然与咱们是对立两方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云绝不以为然道:“我与柳家无仇无怨,不过是为了完成行刺的任务。若我杀了柳琛,将来即便柳亦儒来找我报杀父之仇,我也怨不着他。”
云裳不说话,低头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其实刚才柳亦儒一进屋,她立刻认出了他就是那晚在御史府将自己拦住的人。那会儿虽然没看清他的相貌,但那双眼睛在暗夜中都闪着光,仿佛是能把人魂魄勾去一样,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
姑娘家脸皮薄,一想起当时被柳亦儒一个剑指戳到胸口,就觉得羞愤难当。如不是顾及哥哥在跟前,怕云绝知道她曾夜探御史府,她早就冲过去亲手教训柳亦儒了。这会儿有人揍他,自然是遂了心意,恨不得拍手叫好。
她透过屏风镂空的缝隙偷偷冲那边瞟了一眼,可是不知为什么,见柳亦儒被打得惨了,发髻散乱,唇角都淌出血来,又觉得心烦意乱,跟针扎的一样难受,心中暗骂:呆子,那晚与我争斗时毫不留情,怎么这会儿却任人作践,难道不懂得还手么?
那边动静越来越大,其中一个地痞抓起酒壶砸在柳亦儒的额角上,鲜血流了出来,漫过柳亦儒乌黑英挺的眉毛,遮住他的眼帘。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抹了一把,举着酒壶接着喝酒。
云裳坐不住了,“哥哥,这些地痞也太过分了,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你不出手管管么?”
云绝苦笑,“怕是他这会儿见了我,心里会更加难受。”
眼见柳亦儒被打倒在了地上,几个人上前揪着他的衣襟往外拖。云裳忍不住“噌”地站起来,手指已握上袖中鱼肠短剑的剑柄。
云绝自是不能让妹妹出手,只能起身抢先一步绕出屏风,伸手拦下胖子砸向柳亦儒胸口的拳头。
胖子抬头见是一张黄瘦的脸,平平无奇,便指着云绝的鼻子骂道:“哪里来的杀才,你活腻烦了是吗,敢管你爷爷的闲事!”他挥手招呼几个小喽喽,“哥几个给我上,打死这个痨病鬼再带走这个小兔爷去快活。”
那几个人放下柳亦儒向云绝围了过来。可他们哪里是云绝的对手,不几下便鬼哭狼嚎着满地找牙,嘴里喊着“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云绝一摆脑袋示意他们赶紧滚,几个地痞相互搀扶着跑得比兔子还快。
地上的柳亦儒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也不顾浑身累累的伤痕,只抹去唇边的血沫,就又扑到别的桌上接着找酒喝。正好刚才跑路的客人剩了半壶酒,他带着醉意笑了起来,刚要将酒灌进嘴里,一抬头便看到了云绝。虽然云绝易了容,但两个人好歹也算是朝夕相处过一个月,自然熟悉,所以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柳亦儒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最不堪的时候被云绝看到,这比当众被人剥光了衣裳还难受。他从桌上滑下来,低头躲避着云绝,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云绝目不斜视往外走,只当不认识他。
待要走出酒肆时,背后的柳亦儒突然道:“山西吴家的宗族不久前曾往京城送了十万两银子,那笔银子据说是送到了文忠侯府,而且这已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送过。”
云绝怔了一下,没有说话,加快脚步走出了酒肆。
云裳悄悄跟了出来,却忍不住回头张望。柳亦儒倚着墙壁坐在地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着,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他低垂着头,从云裳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漆黑的眉毛和挺直的鼻梁,模样俊秀又孤单,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云绝在不远处等着云裳。云裳快步赶上去,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如破茧而出的蝴蝶,展开五彩斑斓的翅膀,飞舞在夜空之中,留下璀璨如钻石一般的轨迹,此念一起,便如步履云端,整个人都晕乎乎。
云绝送妹妹回绣庄后,自己踏着月色回到琉璃胡同。刚走到巷口,一人忽然自黑暗的拐角冒出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胸口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声音暗哑道:“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云绝放松了身体,任他抱着,“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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