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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林如海整张脸都黑了。偏林砚好似一无所觉,老在他眼前走来走去, 生怕他看不到, 还总是整理下摆吊着的香囊, 甚至直接没大没小地坐上了他的书案,就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他能看不到吗?这么明显,他又不是眼瞎!
何况,黛玉刚开始绣的时候,他瞧见还问了一句。得知是香囊还喜滋滋觉得是绣给自己的, 毕竟女儿家第一个物件,不大多给父亲吗?况且那会儿林砚还在京里没回来呢!谁能想到他这兔崽子!
结果, 他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月,东西落到了林砚手里。
“妹妹说等她手艺好了, 重新给我绣一个。还许我往后一年四季都给我一份。就用梅兰竹菊四君子。”
惹, 这贱兮兮的模样。林如海突然觉得自己手又痒了, 若不是小厮来传三皇子派了人来,他恐怕就要起身找板子了。
来的是司徒岭身边的小太监, 不是什么隐秘事, 也不需避讳人。只一句话,又走了。
“林大人,王爷让奴才来通报一声,启程之日定在了三天后的晌午。”
林砚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司徒岭要走了, 就代表他也要走了。
这一去, 父子兄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林砚哪还有闲情卖弄香囊?
林如海也是,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林如海叹道:“你此番上京,恐不会再回来。玻璃,望远镜,哪一样不是能席卷全城风浪之物,你处在此中,其凶险可想而知。我……”
林如海顿住,连声色都变了,竟有些说不下去。片刻后才平静下来,接着说:“我本有许多顾虑,这阵子不论什么事,总想着说给你听,你知道的多一些,日后在京里也更能懂得如何处理。但见你在诸事上嗅觉敏锐,洞察分析样样不差,倒也十分欣慰。”
林砚听得很不是滋味,跪下来,“父亲,我错了!”
如果不是他非得一头扎进去,林如海又何必这么为他担心?
林如海沉默良久,没指责,也没让起来。
这情形叫林砚很是心慌,他硬着头皮抬首去瞧林如海的面色,试探着扯了扯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撒娇:“爹,我腿疼了!”
这才跪了多久就嚷着疼了?
林如海冷哼一声,却也知他故意如此是为了缓和他的情绪,到底还是亲自将他扶起来,一把抱在怀里,还没等林砚回过神来,却又松开了,摸着他的头感叹:“长高了!都快要赶上爹了!”
“我就是长得再高再大也是爹的儿子,爹不也一样打我骂我吗?”
还惦记着打了他呢!
林如海哭笑不得,无奈摇头,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这里头是京里宅子的房契地契。林家传信用的两种火漆,红漆封口为寻常使用,黑漆为隐秘重要之事使用。林家虽在京里经营不多,却也有那么三四个眼线,这些年都是林槐在打理,老宅也是他守着。
往后你在京里,他自是事事都听你的。你若有什么都可吩咐他,他若办不来,你便去沈家。凡事多思多想,多与老师商谈,不可莽撞。”
林砚难得的乖巧,一一应了。
林如海却是笑了起来,看着林砚带了几分玩味,“就是没事,也可以多往沈家去走走。老师有三子,如今在身边的却只有长子沈云舟。云舟师兄膝下有个女儿,单名一个沅字。今年十二岁。你在沈府瞧见,可多陪她玩玩。”
把人家一个女孩子的信息说得这么详细,又不是三四岁孩子,还陪她玩玩?
林砚张大了嘴巴,我的天哪,男女大防不要了啊!
林如海轻笑出声,“不是自诩顶顶聪明的人吗?怎么遇上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傻了?”
林砚大急,“爹,我不宜早娶这话都说出去了。南安王府还没败呢!”
林如海瞪眼,“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娶!我们这样的人家,谁不是先看着,便是定了到成亲也还得有个一二年呢。你是正月里的生辰,翻过年就满十四了。还想等到什么时候?说什么不宜早娶,怕是你自己不想吧!
人家沈家还不想早嫁呢。沈家三代就这么一个姑娘,以老师和师兄的意思,是想多留两年的。如此岂不正合了你的意?如今不过是叫你们两个在长辈的看护下先接触着,能不能成,到底还得看沈沅自己愿不愿意。”
在这个时代,有这等开明,能给自家姑娘与男人相处让其自主选择的家长实在少见。可是林砚却没心情点赞,因为他是被相亲,还是单方面被考察的那个。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林砚差点跳脚,“爹,你可是我亲爹,你怎么只想着人家愿不愿意,就不想想我愿不愿意?”
“你见都没见,不去接触,怎么知道自己不愿意?”
嗯,这话说的好有道理,林砚竟然无法反驳。他低着头郁闷地要死。
林如海冷哼,眼含警告,“不许给我耍花样,更不许故意做出丑态来叫人家姑娘厌恶从此脱身。”
林砚皱眉不情不愿应了。
林如海面色稍缓,“不过是相处相处,你也别有压力,端正态度用了心就好。倘或最后你当真不喜欢不愿意,自有我去同老师说。”
林砚抬头,“当真?”
父母命,媒妁言。他虽心里失落却也没想着挑战这个时代的固有思想和权威,可若是有林如海的保证,能谈一场自由恋爱,倒也不错。
双向选择,这就公平多了!
林如海瞧他突然飞扬起来的神采,又气又笑,“你若不愿意,我还能逼你不成?到时候娶回来,你对她不好,不仅我们家日日生事,我也更没法和老师交待。再说,我想你娶妻,自是希望你们举案齐眉。”
林砚一喜,笑嘻嘻应了,连语气都松快了不少。直看得林如海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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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林砚在亲人不舍的目光中与司徒岭一道登上了回京的船只。又十余日,便到了京城。时节刚入了十月,扬州尚且还好,京城却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码头旁搭了两个棚子,一边布施粥食馒头,一边发放粗布衣物。竟还有两个女子带着帷帽分粥。瞧上去似是主仆,衣着打扮是未出阁的姑娘模样。林砚不免多看了两眼。
倒不是说这做法出格,若为善事,旁边有家人仆从看着,帷帽遮面,在大周也并无不可的。但毕竟少数,林砚还是头一回见,自是觉得新奇。
贾府来接的仆从倒是比上回还热情谄媚两分,见得如此,不待林砚开口便说:“这是南安郡王家前两日才设的。那姑娘正是霍县主,因见这几天渐冷了,恐有些百姓家中贫寒受不得,才有了此举。听闻他们在岭南时,也是常做的。”
“这倒是奇了。”
司徒岭走过来,刚巧听到这话题,笑道:“如何奇了?”
“大户人家布施虽然常见,却大多在城外或是贫民区,在有灾情或是时气恶劣的时候。如今不过第一场雪,雪势也不大,若说冷,这最冷的时候还没来呢。此时布施早了点。这倒也并非不可。
只是京都是商船贸易聚集的港口,码头上人来人往,此地布施实在不便。且方才有人领着东西打身边过,我瞧了一眼。粥食浓稠馒头里面还夹了菜,便是衣物虽为粗布,却很够厚实,算是极好。唯有一点,无人统筹。”
林砚随手一指,“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我都瞧见他们排了三次队领了三回东西了。主人家竟没发觉,也不管。再有那边,还有那一堆,瞧他们身上的衣物也可知,都是这码头上做工的。
她们发的东西这样好,多领几回东西带回家去,岂不比这一日的工钱要划得来?如此遇上那等贪小利的,谁还会来给我们做苦工。殿下难道没发觉,今日为我们停船卸货的速度慢了许多,码头上也更挤了吗?”
码头上少了一半的劳力,还有其他地方前来领取物资的。哪能不挤,乱糟糟的,就差没打起来了。
这可不像是在岭南常做的。若是常做,这些因素怎会半点不曾考虑?看来又是沽名钓誉,想博好名声的。
林砚摇头失笑,“这善事做的,若多两日,只怕就要闹出治安问题了。”
司徒岭皱起眉来,朝身边随侍招了招手,附耳吩咐。
林砚却已转过身去,无心再管。见行李卸得差不多了,明/慧师太与妙玉更是轻装简行,早与长公主府派来的人走了,便上前同司徒岭说了一声,拉过缰绳纵身一跃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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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棚后头临时搭建的休息间。
霍灵扯下帷帽往旁边一丢,接过丫头递上的汤婆子坐在火盆旁,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可看见了?”
丫头轻笑,“看见了,不仅看见了,林公子还瞧了县主好一会儿呢。”
霍灵眼珠儿一转,心里喜滋滋地,总算她这两日的功夫没有白费。早前从贾家套了话,得闻林砚今日到京,她便准备着。若不然这天寒地冻的,谁耐烦和这些下三滥的穷人呆一处。还有这简陋的临时屋,便是加了火盆,冷风也能灌进来。
她踢了踢一旁的帷帽,嫌弃地跺了跺脚,“既然见到了,那便回府吧!”
丫头自是求之不得,不料此时外头却吵嚷起来,一个小管事急匆匆闯进来禀报:“姑娘,京兆府衙门带了人来,说要收了咱们的善棚。”
“京兆府尹?”霍灵冷笑,“你没告诉他,这是我南安王府的善棚?”
“说了,可他们说咱们不宜在码头设棚,会坏了码头的秩序,说不得还引起骚乱。他们还说,这是康郡王的意思。”
霍灵一愣,旁边的丫头已是急了,“主子,不如就算了吧。王爷王妃虽答应你设善棚,却也说了要注意着些。康郡王是陛下第三子,也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几位人物之一。咱们总不好对上。何况,姑娘在此处设棚本也只是为了……”
丫头觑了那管事一眼,悄悄靠近霍灵耳语,“左右林公子也见到了,必然晓得县主是乐善好施的好心人,对县主有了印象。县主的目的也达到了,这善棚还设不设又有什么打紧?”
霍灵心头不忿,再次感叹在这京中畏手畏脚,不如岭南一方独大来得自在,可心底也明白丫头说得都对,一甩袖,上车回府,不再管了。
这边,林砚已经至了贾府。
因已不是第一次,这回倒是熟门熟路,却不想,一进去便见仆从们乱糟糟的。
林砚一头雾水,就算阵势不如上回进府,可也不至于这样子对待他吧?这沿路走过的丫头小厮都没瞧他一眼。
林砚扭头去看来接他的管事,却也是摇头,不明就里。
林砚无奈,在二门口抓了个人来问。
那丫头好似才瞧见林砚,慌忙行了礼,言道:“二奶奶本是陪在老太太身边一起等林大爷。也不知是不是坐得久了,猛一起身只觉得头昏得厉害,竟是晕了过去。老太太急得什么似得,命人请了太医来,正瞧着呢!”
紧接着,内里又传来丫头的喜报。
“二奶奶有喜了!”
********
王熙凤怀孕,几家欢喜几家愁。贾琏手舞足蹈,拉着林砚说要请他吃酒。
这头,王夫人却是愁的头发都白了两根。
周瑞家的一下下给她揉着头,“太太不必着急,这才刚怀,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
确实不一定。可万一是男丁呢?
贾琏有了沈家帮衬,还有了好差事,若再生下子嗣,过得几年有了根基,待宝玉长大,别说爵位,整个府里只怕都不剩什么能留给她的宝玉了。
可惜,元姐儿……
哎,倘或元姐儿上位,宝玉有宠妃胞姐撑腰,还怕贾琏什么!
偏偏元姐儿出了宫,宝玉又还小,便是出息,也得再有个十来年。到时只怕贾琏连儿子都培养出来了!
王夫人疏忽站了起来,举止突然,周瑞家的吓了一跳,提着心询问:“太太?”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金丝燕窝。你去取了来。凤哥儿有了这样的喜事,我这又是做婶母又是做姑母的,总得去看看。”
这模样倒不像是去看看。周瑞家的心知肚明,嘴上应了,不一会儿提了东西过来,二人往王熙凤院里去。
院门口便看到安儿和平儿两个丫头在置气。
安儿性子泼辣,叉着腰怒骂:“不就是仗着奶奶看重你嘛?这就做张做乔,摆起姨娘的谱来了。当奶奶现在有了喜不便伺候爷,想着自己能开脸了吗?
我告诉你平儿,你便是做了姨娘,也别想指使我。我们是一起伺候奶奶长大的,你拿的一等大丫头的分例,我也拿的一等大丫头的分例,谁也没高过谁。”
平儿被她一番话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你说什么浑话,我何时有过这心思。奶奶嘴里没味想吃点燕窝盅,我不过是叫你去厨房看看弄好了没有,如何就是指使你呢!”
“有没有这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王夫人瞧着这情形,走上前去,“这是在做什么?”
平儿和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回头瞧见王夫人,更是吓得三魂去了两魂,扑通跪了下来,连声音都开始哆嗦,“太……太太……”
王夫人凝眉,“吵嚷什么,你们奶奶还歇着呢,你们就这样闹,也不怕把她吵醒了!”
安儿身子一抖,眼泪便落了下来,“太太,奴婢该死。”
王夫人眼珠儿一转,瞧了周瑞家的一眼。周瑞家的到底跟了王夫人许多年,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上前将安儿扶起来,叫去了一边。
王夫人又让随后跟着的丫头将提着的燕窝交给平儿,“就知道凤哥儿喜欢这个,如今怀了身子更该好好补补,她既嘴里没味,便让厨房做着便是。若是吃完了,只管来寻我,我们家难道还能缺了这东西?”
平儿应了。王夫人倒也无心再呆,回了荣禧堂。
不到半个时辰,周瑞家的便回来了。
“奴婢问过了。安儿虽说的好听,可奴婢活了这么多年,耍心眼的丫头没少见,她那心思哪里瞒得过我。想来是二奶奶有了身子,眼下恐是打算替二爷选人。若说二奶奶身边的四个丫头,平安富贵,打头就是平儿,这位子也非她莫属。安儿不甘心想上位呢!”
王夫人嗯了一声,周瑞家的抬头看了眼她的面色,起身为其倒了杯茶,这才接着道:“平安都为王家家生子,富贵乃是外头买的。二奶奶在闺中便更为器重平安二女。
后来嫁入府里,平儿一家作为陪房跟了过来。二奶奶替太太协理管家的时候,被安置在后厨做了个小采买。不同太太提携的人争,却也可以跟着分一杯羹。后厨油水多,便是只分的一份,也不少了。
大约是平儿一家都在,二奶奶便偏了心,这几个月来越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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