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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武帝元修在办公兼卧室的麟趾殿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文武百官尽都表示只有再去敕书,请高欢收回北兵,免动干戈。
这封诏书的难度系数很大,既要显得谦和温婉,又要不失庄重凛然;既要对老丈人高欢晓之以理,又要显示女婿娃的不卑不亢;既要表现出对扶持皇帝登基之人的含情脉脉,又要显示皇权对大丞相专横朝政的棱角分明。总之,这是很考验文字技巧的。
要在平时,这类诏书早就由斛斯椿或王思政代笔了,此时二人尽皆知难而退,晓得这东西烫人,怕自己的狗屁文章进一步激怒了高欢,弄不好要被烧成骨灰级。两个权臣尚且如此,各大臣自然都不敢捧这个烫手山芋了。可这事总得要有个替罪羊呀,众望所归,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号称北魏大文豪的中书舍人温子升身上。
温子升早就看出元修、斛斯椿这些人成就不了大事,也正在谋划自己一生的退路。见皇帝目光扫来,急忙往人丛中躲。
元修一看众人都是害怕火炭落在脚背上的样子,连一向忠直恭谨的温子升都是如此,既愤怒又伤心,顺手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交椅上,厉声说:“温爱卿,看来这封诏书只有难为你的大手笔了。”
温子升看着元修手中亮晃晃的宝剑,不敢再躲藏,只得硬着头皮,提笔挥洒。此人果然是大文豪,下笔千言,文词得体,美伦美奂;虽说是仓促上阵,毕竟胸有丘壑,一提笔写就千古绝唱。
传唱千年,温子升的诏书打动了全国千万读者,却唯独感动不了高欢。高欢带着调侃的心情让杨愔声情并茂地把诏书念给众人听——
“朕前持心血,远示于王,深计彼此共相体恤,而不良之徒坐生间二。近者孙腾仓促来北,闻者疑有异谋,故遣御史中尉綦毋俊具申朕怀。今得王启,言词恳恻,反复思之,犹有未解。以陛眇身遇王,不劳尺刃,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今若无故背王,自相攻讨,则使身及子孙,还如王誓。皇天厚土,实闻此言。近虑宇文为乱,贺拔应之,故戒严誓师,欲与王相为声援。宇文今日使者相望,观其所为,更无异迹。贺拔在南,开拓边疆,为国立功,念无可责。王欲分讨,何以为辞?东南不宾,为日已久,先朝以来,置之度外。今天下减半,不宜穷兵黩武。朕以暗昧,不知佞人为谁?可具列姓名,令朕知之。顷高乾之死,岂独朕意,王乃对其弟傲曹言朕枉杀之,人之耳目何可轻易?闻厍狄干语王云:本欲取懦弱者为主,何事立此长君,使其不可驾奴。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废立,更立余者。如此议论,皆王间勋人言之,岂出佞人之口。去年封隆之叛,今年孙腾逃去,不罪不送,谁不怪王?王若事君尽诚,何不斩送二首,以伸国法。王虽启云西去,而四道俱进,或欲南渡洛阳,或欲东临江左,言者犹应自怪,闻者宁能不疑?王若守诚不贰,晏然居北,在此虽有百万之众,终无相图之意。王若举旗南指,问鼎轻重,纵无匹马只轮,犹欲奋空拳而死。朕本寡德,王已立之,百姓无知,咸谓实可。或为他人所图,则彰朕之恶,假使还为王杀,幽辱齑粉,了无遗恨。何者?王之立朕以德建,以义举,一朝背德害义,便是过有所归。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至此。古人云:越人射我,笑而道之;我兄射我,泣而随之。朕与王情如兄弟,所以投笔抚膺,不禁欷歔欲绝。”
一篇美文,发自肺腑,杨愔触文生情,想起一家罹难的惨痛,声泪俱下地吟诵“欷歔欲绝”。
高欢不相信这诏书是斛斯椿的“投笔抚膺”之作,更不相信元修会“欷歔欲绝”,眼泪此时已挡不住他出征的脚步,高欢毫不犹豫地领兵出山,直达邺城。同时发兵三千,助蔡俊守济州;娄昭引兵三万,驻守河东;尉景领兵一万,镇守白沟河。这一招最厉害,一举截断了往洛阳输送粮秣、布匹、盐铁的生命线,所有北方和东部各州郡运来的物资,一律由此转运到邺城,逼迫孝武帝迁都来邺城,造成依附大丞相高欢的既成事实。
这凶狠的招术简直是一剑封喉,截断了洛阳的物资供应线就是切断了洛阳的生命线,简直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洛阳城里粮价一日上涨三次,仍然供不应求,城里一片恐慌,饿殍遍地,很多王公贵胄整个家族的逃出洛阳;官道上,络绎不绝的是逃荒的人群。
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中军将军王思政向皇帝建言说:“高欢之心,昭然可知。洛阳非用武之地,宇文泰乃心王室,今往就之,还复旧京,何虑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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