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如今却也想到这一节,面上便有些惨伤,良久方叹道:“皇祖当年曾言自己杀戮太重,虽夺了天下,终究于这子嗣上艰难,只得皇考一人罢了。或者此乃天意,却是人力所不可改移的;如今只剩得他二人,定然也是个‘一山不容二虎’的光景,你是从朕年幼时便跟在身边的,如今也近花甲;纵教你再去跟随于他,又能到几时去?”
戴功闻言,便知今上此是属意瑧玉了。只是却也知今上同他说这些话,并不是当真引自己为知己,不过是心下烦闷又无处可说;自己却是身家性命皆在他手中,纵知晓些甚么,也不足为虑的,方可说上一回;是以只听着今上自说,并不敢多言。今上倒也不以为意,说罢这些,便又阖上眼,不知想些甚么。戴功见状,知是乏了,乃悄悄退将出去。
只是戴功一时出来,心下却自想道:“如今看来,三皇子是个不敬君父的;况皇上之身体原不算多么好的,却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假使教三皇子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少不得要将这里的人皆换上一遍;他又是个记仇的,到时那里还有我的命在?”是以也暗自想教瑧玉即位;自己得了今上旨意,今后定然要对他多加在意的,少不得教他承自己些情儿。况他在宫中又没甚么心腹,自己可不到时又是新帝面前第一人么?如此想罢,自然暗暗打定主意扶持瑧玉,如此无话。
这厢主仆二人心下各有想法,只是瑧玉一概不知,且忙着理会河工之事。他此前并未亲至过这里,是以不敢再将前世之章程生搬硬套,乃下意查阅此地所录之前人所为,又往各处去询问。过得几日方写了折子,瑧玉送将上去;今上看了一回,乃暗自点头,道:“放在这处罢。你们这些日子也累得很了,且将此事交与他人去做便是。”瑧玉闻言应诺。今上笑道:“文起今日那里去了?往日你两个是焦不离孟,如今怎么不同你一道来的?”瑧玉道:“他说要写甚么‘河工注’,自己在房中用功呢。”
原来薛蜨前世为胤祥之时,便曾多方查看这治水之策,颇有心得;这一世却见此间并无一部系统之书籍,乃起意要将前生所总结之事录将下来,以利黎民苍生;是以日日在房中用功,已有数日。今上闻言倒喜欢,乃奇道:“你二人怎生都不曾有少年人模样的?每日虽也爱顽,却并不贪着去顽的,竟比多少一把年纪的人犹自强上几分;只是太苛待了自己。如今十三四岁的年纪,如何这们少年老成,瞧着教人可叹。”
瑧玉前世为胤禛之时,乃是大清第一勤政皇帝,如今闻得他这话,暗道:“若见我此生所为,已是比前世松懈得多了。只是他人不知,倒觉少年老成,因有此赞,可不惭愧?”是以面上并无得色。今上见他神态,更添了些喜爱,想了一想,笑道:“朕见你之行止远胜众人的;只可惜生在别人家里。若朕有这们一个皇子,可不欢喜得紧么?”见瑧玉口称不敢,笑道:“此是朕说的,你怕甚么?朕那小皇子若还在世,只怕也同你这们大了。”
瑧玉闻得此话,便知今上约已将此事作准了的;只是面上却不肯显露,道:“臣不敢同小皇子相提并论。”今上本待多说几句,却又道他不知其间缘故,纵说也无益的,乃转了话头,道:“胤之如今出来的久了,可想家么?”瑧玉闻言,却实是想起了黛玉来,于是便道:“不瞒圣上。臣之妹妹如今独在京中,虽知有亲戚家长辈照应,臣却实实有些挂念的。”
今上笑道:“朕前时便知你同你妹妹情谊深厚。他如今年纪尚小,只不知可曾许了人家否?”瑧玉闻言却唬了一跳,忙自镇定心神,只得道:“臣妹尚未许人。”今上抚掌笑道:“你前日求一恩典与他,朕整想了这些日子,却不曾有甚么头绪;如今却得了。”
瑧玉听到这里,料是今上要替黛玉指婚的,乃暗想道:“我每每想,待我登位之后,自然慢慢地替玉儿选一个十全之人;如今若今上拣择,不知又是甚么人品,更不好辞的。这却是白白费了我那些心思,可不恼人么?”是以不免心下焦躁。只是不知今上接着要说些甚么,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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