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的功绩,对着树晃了晃手指,却被成泰燊打断。
这个年代的人,既有一种战天斗地的伟大决心,又有一种改造世界的盲目信心,成泰燊脸上带着自信的笑,这是一种从内心产生的信仰感,他坚信他思想上的东西:“从第一个抗日战士被日本侵略者枪杀在这棵树下,无数的抗日战士前赴后继地在这棵树下牺牲,烈士的鲜血啊浇灌了这颗树,你们都知道山楂树本来是开白花的吧……”
“嗯。”
“但是这棵山楂树不一样,因为被烈士的鲜血浇灌,它的花色越变越红,到了后来,彻底就开红花了,这棵山楂树是我们编写革命教育课本最好的素材。”
“是,都这么说呢。”李雪建侧着身子点了点头,低声呢喃道,右手攥着旱烟锅子在烟袋里捣鼓着,话语里带着几分怀疑,但又不能大声说出来。
山楂树不仅仅是一棵山楂树,经过村民们的口口相传与宣传部门的刻意神化,这棵树已经变成了一座图腾,血可以染红山楂花,但血不能改变山楂树的基因,使它真正开出鲜红的花来,在这个时代,就算它开的是白花,你看,也只能看它开红花。
两位大神,一个昂着透露自信地笑谈,一个佝偻着身子低声嘀咕,没有那种硬碰硬地爆发式演技对碰,但在方方的监控器画面框里,韩斐硬是看出了时代感的交融激荡来。
这一次,韩斐没有去请教两位老师为什么能把这个场景演绎得如此完美,因为他知道,这一幕两人不是在演,只是把自己的亲身经历给摆出来,这是一种生活阅历与人生智慧的二次重现,唉,演员呐,技法上瓶颈唯有靠生活积淀去突破。
……
李雪建老师的戏很少,拢共就四场,一场是在车站接学生,一场是山楂树下,一场是一家人以及老三静秋坐着吃饭,一场是带着静秋锄地,原本他可以不来的,2000年时检查出鼻咽癌,此后一直在化疗,后来身体才有所好转。
为了照顾李老师的身体情况,国师把四场戏分成两天拍,中午吃过盒饭,韩斐搬了把椅子坐在太阳底下玩手机,下午没他的戏份,只有小黄鸭和奚美鹃的母女戏。
他正刷着手机网页呢,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沙沙沙,很轻,很慢,他偏头一看,身子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说道:“李老师,中午好。”
李老师笑得很慈祥,声音有点哑,笑呵呵道:“呵呵,你坐你坐,我就散散步,不用管我。”
“我陪您吧,前几天下雨,才出太阳没多久,地上可能还滑着呢。”
“也行。”
艺术家就是艺术家,生活朴素,出来拍戏都不带助理,做事亲力亲为,韩斐还是很乐意做老师的短期助理的,这不,很自然地接过老爷子手里的保温杯,满心欢喜地跟在旁边。
对李雪建,韩斐无比的敬佩,那会儿是99年还是98年来着,学校礼堂里放映李老师的《横空出世》,在莽莽的戈壁滩上,李老师慷慨激昂,又满怀神情,一场动员大会的戏,看得韩斐既是热血沸腾,又是泪流满面。
九十年代我国的处境那叫一个糟心呐,银河号事件,81192坠机,大使馆被导弹袭击,台海危机,人家两个舰队堵着家门口,那个时候国民信心极度匮乏,一部《横空出世》,当时极大的鼓舞了全国人民的信心。
韩斐边走边问道:“老师,您的戏演得真好,我能向您讨点秘诀吗?”
李雪建听完笑了笑,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秘诀,各行各业,想把事做好,就是一个词,用心。”
韩斐耸了耸肩膀,继续问道:“可是光说用心也太唯心主义了吧,咱们还是说说唯物主义吧,例如说您在《横空出世》里戈壁滩动员那场戏,当时在学校看这部电影时,我们所有人都哭了,您是怎么演出这种感染力的。”
李老师又是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头,最后把手放在胸口:“去实地体验,去和战士们吃住在一起,现实远比我们演出来的要残酷,演员,一个是真,一个是用心。”
韩斐愣了愣,仿佛眼前看到是不是一个矮矮的人,而是一座高高的丰碑,老艺术家的风骨,远不是他所能及的。
“老师,那您拍完这里的戏份,今年还拍别的戏吗?”
“拍。”
李雪建伸了伸手,韩斐心领神会,将保温杯递过去,老爷子缓缓地拧开瓶盖,又小口的喝了一口水,说道:“去拍电影,《杨善洲》。”
韩斐问道:“是种树的那位老先生吗?”
“难得现在还有年轻人记得这些默默奉献的人啊。”李雪建有些欣慰的说道。
“老师,您肯定能凭借这部戏拿奖的。”
李雪建很郑重地摇了摇头,说道:“当初我在金鸡奖上说过,苦和累都让一个好人——焦裕禄受了;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李雪健得了,孩子,拿奖不是最重要的,这儿……”
李雪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不管是做人还是做戏,一定要对得起这儿。”
韩斐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在怦怦直跳,特有节奏感,是啊,演戏要对得起自己的心,这就是一种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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