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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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这座城市里最特别、最个性的一座大厦，也是大牛和白丽工作室的成名之作！但是对于林撼和这座城里的大多数人来说，它却是个另类的存在——在别的建筑都以浑身上下包裹着各式各样的玻璃幕为奢华的象征时，它却选择穿了一件灰不溜秋的蛋糕裙——它的墙面像一张张坑坑洼洼的麻子脸，有些层还七长八短的伸出了平台，在平台上种上了各式各样的植物，远远望去就像橱窗里挂着的一件落满了灰尘的蛋糕裙。但它也是这座城里视野最好的一座大楼，它几乎位于这座城市的西北侧的高地，而且有着一百六十米的高度。这座建筑刚刚落成的时候，人们争相来到这里观看这座城市的全貌，林撼也曾经来过，但是后来人们都发现，高度之于视野，对于这座灰蒙蒙的城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时间长了，人们便渐渐的遗忘了它。

    林撼漫无目的的走进了这座大楼，缓慢的向上爬着楼梯，几层楼，几十阶台阶都已经让他气喘吁吁。他想起了那句话——从八十层楼往下看，都是美景，从二楼往下看，看到的却是满地垃圾。人若没有高度，看到的都是问题，若没有格局，看到的都是鸡毛蒜皮。他曾经非常崇拜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这句话，对于林撼来说就像一个答案，一直在激励着他向往站到更高的地方去眺望，此时的他，更加期待这种眺望能够帮助他解决那个让他陷入困境的人生谜题。他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了，但他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平台的景致，他执拗的向上攀登着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他努力走过每一个偌大的平台，除了几对拥抱热吻的情侣，他没有碰到任何一个来这里专门欣赏这座城市景致的人，平台上的植物只剩下顽强的爬山虎在疯长，那些娇贵的植物早已枯死衰败。

    林撼终于登上了四十五层最高的平台，心脏颤抖的就像他的那台老捷达一般仿佛随时都会熄火，他靠在矮墙上疯狂的喘气，却迫不及待的望向远处——无论如何，这真是个罕见的好天气，头顶湛蓝的天空像一块硕大的蓝宝石，浓烈的色彩闪着熠熠的光辉，只在远远的山边才有了稍稍的褪色，但远山却像水墨画一般，浓浓淡淡的环绕着这座城市，这座城市，笔直的，弯曲的，一条条灰白的街道，陈旧的，崭新的，乌吞吞的，亮闪闪的一座座楼房，还有玩具般的各种车，蚂蚁般的成群结队的人，这一切全都被笼罩在夏末安详的阳光里……

    他兴奋的几乎想要大声的呼喊，他记得夏初的时候和毕元一起来过这里，他们想要为z城印象拍一组照片，他们带着全部的家当，从黎明等到天黑，只看到了灰色的团雾，甚至看不全城市的楼房！啊，今天简直是太绝了，他都有些后悔来得太晚，此时的光线已经强得不适合摄影了，要是能在黎明时就等在这里，那得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不过，还好可以等夕阳！他脑海中立刻构思着落日剪影、万家灯火，他习惯性的将手伸向背后摸索……可是，背上空空如也——他没有带相机！他失落的垂下手臂——这不期而至的美景就像那个猝不及防的厄运，都来得毫无征兆，来得太快、太突然，让他一不小心便忘记了现实的残酷……

    林撼点着一颗烟，坐在一处高台上，眺望着这座的城市。远远的西山脚下，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树中间散落着许多白色的小房子，他想，那一定是蓝茜说起的那个五仙庄园的一部分，它们看起来就像一雾村一样令人神往，美得就像是这个拥挤的城市里向往宁静的人们的一个梦。说到梦，那片五仙庄园的别墅群下大片的荷塘便是林撼的一个梦，一个美梦，在那里，就在西山翠子阁的雨荷亭他遇见了小雨。小雨离开了那片荷塘的主人廖大鹏选择了他，走进了他的解放路的鸽子窝，解放路两侧种满了高耸的大杨树还有缀着火红果子的山楂树……

    他的思绪随着视线在游离，这座城，远远近近的，居然有这么多崭新的楼房，它们都像漂亮的外衣站在大路的两侧，包裹着低矮的平房，包裹着这座城的过去，但是……一团巨大的黑黢黢的废墟赫然出现在那条灰白的街道尽头，低矮的部位几乎只剩下焦黑骨架的一座破败的高楼，顶着依稀可见的靓丽光晕歪歪斜斜的立在这团废墟旁——这就是大火过后的富锦国际！现在，它安静的被巨大的绿色围挡遮盖，一条街道之外的鑫源商城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人们快乐的在这里购物，吃饭、散步、看电影，就像一个月前的富锦——它已经完全替代了那片废墟里的富锦国际成了新的商业中心……林撼突然想起了大牛和小军，还有那群消失在大火中的生命……

    林撼看着这片焦黑的废墟，它就像这座城市的一块丑陋的伤疤，在诠释着一个悲哀的真理——他突然感觉自己将会是那片废墟，林婉说的真对：对于旁者而言，即使当时的感觉再震撼、再惨烈也终将会被时间抹去记忆，而对于真正经历它的人，那将是永久的逝去和伤痛。对于母亲、姐姐、小雨那些爱他的人们，他将变成一把刀，被他们心甘情愿的插在自己的胸口，不能也不忍拔去……

    “啊——”他冲着那片废墟怒吼，一天以来，他已经被自己的思绪折磨得筋疲力尽，他无法停止思考，无法停止悲伤，他想，也许从这里飞下去，穿过这清澈的阳光，在落地的一瞬间，才能让一切停止，让一切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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