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话,等待着下文。
“现在,我的感官越来越模糊,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很快,我就会完全与你的魂魄融合在一起。”曲猷接着道,“这里有只魇鼬,它会挖出你最深、最痛苦的记忆,会把这些记忆变得更痛苦,你的恐惧、难过等等,所有不好的情绪就是它的食物。它会不停地吃,而你会越陷越深,到最后,你会死在梦里,它会吞了你的魂魄。”
沐晴确实害怕了,完全不知所措。
“想想开心的事。”曲猷让沐晴正对自己,在她额上轻吻,“魇鼬不喜欢愉悦,讨厌光亮,它们最喜欢巫蛊师和傀儡师。”
沐晴听着,有些发愣。
她的记忆,是从福利院开始的,那个住着七八个孩子的大房间,巨大的窗户上,安着密密的铁栏杆。和其他孩子不同,从小到大,她从未曾对自己的父母有过任何想象,也不期待被领养,仿佛福利院就是她真正的家。
如果如曲猷所说,这种叫魇鼬的东西会挖出人最深最痛苦的记忆,那么,沐晴先前遇到的爸爸妈妈和奶奶,难道都是真的吗?
对那些人、那些事,她完全没有印象,对自己究竟是弃儿还是父母双亡也完全没有在意过,如今听到了这么多事,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只觉伤心,她恨祖母对她的嫌弃,恨父亲的不闻不问,恨母亲狠心。继而,她又想到白琊父女,想到夏远山,突然之间,世间尽是无情无义之人,而她活着,就是个错。
正在绝望悠悠升起时,曲猷唤了她一声。
沐晴抬头,看到那棕色的眸子在慢慢变浅。
“今天,就在这里,我与她订下百年之约。”曲猷的声音越来越轻,“除了这时的喜悦,我再没什么能给你的了,希望可以帮你摆脱魇鼬。”
语毕,缓缓低头,吻上沐晴的双唇。
沐晴直愣愣地盯着曲猷,几乎忘了呼吸。
曲猷也看着沐晴,眼神温柔,带着无尽的眷恋。
其实,沐晴觉得自己的嘴唇并没有和曲猷的相接触,她只感觉到清风拂面,像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还能闻到淡淡的花草香气。
一两秒之后,季节由春转夏,风变得燠热不堪。
曲猷不见了,四周所有的声音渐轻,最终也消失了,徒留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片蠕蠕而动的白雾。
沐晴满心茫然,绝望依然还在。
热风像是有了生命般,绕着沐晴一圈一圈地打转,十几圈过后,蓦地变强,直吹得沐晴不得不闭上双眼,也吹得她感到有一股热流,从头顶开始,到脊柱,再自脊柱而下,到达四肢百骸。
她像在数九严寒,喝了一碗滚热的汤,微微渗出汗来。
心情变好了,有被肯定之后的成就感,顽疾痊愈的轻松,美梦终于成真的激动,还有恋着某个人的甜蜜。
热风停了,沐晴睁开眼,满目是灿烂的阳光,是莺飞草长的春日景象,生机盎然。
“怎么回来了……”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这是她的母校,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
学校不算有名,但她是第一次在福利院之外,交到了三两个朋友朋友不算十分亲密,但志趣相投,也能相处融洽。她开始憧憬五光十色的世界,想到越来越近的新生活,觉得满是希望,哪怕初入社会,感受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也是理所应当的历练。
先前的所见所闻,一点点地淡去,沐晴脚步轻快地走在熟悉的校园中,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想,什么人类妖族乱七八糟的,肯定是昨晚的一场噩梦,自己估计是看得过了头,走火入魔了,要是再不努力,这次考试不知会挂几科。
“野种!”走着走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男孩,十三四岁,染着黄发。
沐晴心头一震这两个字,她听得已麻木。
“野种,别跑啊。”男孩挡在她面前,咧着嘴在笑。
沐晴不理会,绕了过去。
“回家吗?你有家吗?你爸妈呢?该不会都是山上的大仙吧?”男孩开着充满恶意的玩笑。
假的,我只是睡眠不足,出现幻觉了。沐晴默默地自我安慰。
男孩则前后左右地跟着,极尽嘲笑之能事。
沐晴的心情又渐渐低落下去,她在尽力克制,尽力忽略男孩的聒噪,逼自己去看盛放的花,翠绿的草,谈笑风生的人。
原本,只要再走几分钟,沐晴就能回到女生宿舍楼,她认为,男孩必定会被阻挡在外,自己也就能重得清静,但,当她加紧脚步,脑后的长发突然被扯住,力气之大,使毫无防备的她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男孩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
发根和整个后背的疼痛彻底粉碎了沐晴的好心情,她慢慢站起身,心中腾起浓浓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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