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是个好管闲事之人,更别提怜悯心肠,作为山匪,手上哪不沾染血腥?此刻他与二人交谈绝不是因为心软或者同情,而是单单因为今日乃是腊月二十八!
今日应算是他那不知名亲人的忌日,也是因为十八年前的今日他才成为了一名孤苦无依的孤儿。
每年到了今日,二八总会难以遏制自已去想象十八年前那场惨烈的屠杀,他会想起惨死火场的亲人,想起仓皇逃亡的父亲……
若是十八年前的今日,父亲没有路过封门山,没有遇到山匪,那他现在也会是一位少爷,也许读书,也许经商,像世间大部分人一样,过着平凡而安稳的生活。
每每想到此,他就恨!恨胡子、恨封门寨的每一个人!恨命运对他如此不公!
他心头有一团怒火,熊熊燃烧着,恨不得一把长刀将整个封门寨屠尽。
可偏偏他不敢表现出任何一丝怨恨。
越到今日,他越需在滔天愤恨中压抑自己。头颅需要俯的更低,腰身需要躬的更深,表情、眼神只能再卑微。
他和仇人共处生活,他抛弃自尊认贼作父,他认妓女做母亲,这一切都是他冷静外表下掩藏的滔天恨意和屈辱。总有一天,这把火会不再压抑得熊熊燃烧,他会像修罗般用杀戮和热血自我救赎。
此刻,一口烧酒入喉,滚烫滚烫,他的眼底泛起血色。
“可怜?哈哈……谁不可怜!天下千千万万可怜人,谁来救他们?他们就活该被杀、活该骨肉分离、活该孤苦无依?”二八忽然双目凌厉,逼近青年,恶狠狠质问:“凭什么你是富家少爷,有父母疼爱、衣食无忧?凭什么有的人就要从小身处虎穴狼窝,时时刻刻饱受死亡威胁?”
说完这些,他停住了口,粗重喘息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青年,眼底沁着浓稠的血红。
片刻后,二八长出一口气,重重向后躺回,靠在柴堆上,口中又换回了散漫无谓的语气:“所以,冤枉也好、可怜也罢,这就是命,认命吧!”
说完此话,二八不再理会二人,只径自喝着酒。
那青年似乎认清了现实,也没有再说话。
压抑的气氛中,二八却难得的平静,他喝完最后一口,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兄台!留步!”
二八脚下一顿,然而他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提步。
身后的青年着了急,又呼喊一声:“兄台,请留步。请听我最后几言!”
已过午夜,外面已无灯火,天上的月也昏暗不明。然而,入骨的寒冷和孤寂却总能让人心软。
二八轻叹口气,转身望向青年:“也罢,我就再听你说上几句。想说什么就说吧,说完了安心上路。”
青年不再迟疑,继续说下去:“我叫酋同儒,逍遥县人氏,在应天书院求学。今次途经封门山是为入京参加明年五月的京试。我二人临近新年也未归家,雪夜赶路,只为了早日入京,潜心准备。
寒窗苦读十载,背井离乡,殚精竭虑,只为一朝题名。如今,被劫到山寨,眼看性命不保,更别提十载苦读之功,我怎能甘心?何况家中父母年迈,我无法奉养孝顺,更要父母承受丧子之痛,此乃大不孝。
贵寨劫我二人上山,无非求财。若是兄台放我二人离去,我定千金以报。若是兄台担心我脱身后报官,可以暂扣押我为人质,向我家中索要赎金,待赎金送到后再放我离去。
杀了我虽无后患,但也无任何好处。相反,放了我,贵寨可以得到大笔赎金。我家中只是一方商户,与官府并无关系,何况届时已时过境迁,再加上如今大量难民流离,世道混乱,官府哪有精力管一介平民被劫之事?
还请兄台仔细考虑我的建议,这才是两利之举。”
二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酋同儒:“照你这般说法,倒也不是不可行。”
“兄台能如此想,足见睿智。我的行李财物均被那位胡子大哥搜走了,只有一枚长生锁我贴身收藏。此物自我周岁起佩戴至今,我父母一见即知。兄台可以此物为证,向我家中送信。”酋同儒急忙说道:“锁片就系在我的脖子上,兄台可自行取下。”
二八走到酋同儒身边,从他的脖颈上扯出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端系着一枚长生锁。
二八将锁片扯下,拿在手中,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晦暗月光稍作打量。
他忽然心头一震,顾不得青年二人,一个箭步冲到门口,一把推开门扉。
夜风忽得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积雪,冷簇簇地打在二八的面上。但是二八却顾不得许多,他将手掌展开,借着雪夜月光,看向手中的长生锁。
片刻后,他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那枚长生锁,呈元宝形状,丰硕饱满,上錾刻云纹细致入微,如行云流水,一看即知工艺非凡,出自大家之手。
单凭如此并不足以使得二八失态,真正引发他震惊的却是锁片正面中央篆刻的八字:鸿儒逍遥,永宁安康!
二八眼睛死盯着此八字,他并不识字,然而这八个字每一笔每一划都仿若刻在他的心头,如何也不会认错!
这枚锁片和他出生佩戴,遗失火场又搏命夺回,此刻紧贴在胸口的滚烫的长生锁正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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