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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虎是在老耿头死后七天才知道的。当时他正在和二当家的商量去县城抢大户的事。老三急匆匆地进屋,看见耿虎正在说话,就站在一旁。耿虎看见老三回来就用手一指旁边的凳子,示意老三坐下,老三没坐,依然站着。耿虎又用手指了一下,又看看老三,老三看看耿虎又看看凳子,还是没有坐下。他想说话,但是听见耿虎正在说话,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耿虎看见老三只是站着不坐,就转了话题看着老三说:“老三,先坐下,辛苦了,我和二当家的正在商量下一步我们怎么干,正好你回来了,一起商量商量,来,坐。”老三有些犹豫地看看耿虎,小心翼翼地坐下。耿虎又说了几句,抬眼看看老三,总觉得老三有些不对劲儿,凭老三的性格,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了?耿虎看着老三,老三绷着脸,满脸的怒气。
耿虎知道,老三一定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要不然老三是一个大咧咧的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今天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靠山村,回来就不高兴了。耿虎看看二当家的,二当家的看看耿虎,又看看老三。老三低着头不说话,好像也没听耿虎说话,一个人低头想着什么,还不时地攥一下拳头,咬一下牙齿。
昨天,耿虎让老三去一趟靠山村,一是回去看看爹。耿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见爹了。最近,听说靠山村也住进了鬼子,也不知道爹怎么样了。耿虎早就跟爹说过,让爹搬到山上来住,可是,老耿头死活不来。他看不起耿虎,他恨土匪,要不是耿虎上山当了土匪,也许婆娘就不会过早地离去。
从耿虎当上土匪那天,老耿头就发誓和他断绝关系。他不能理解也不能容忍,耿家出了土匪,这是辱没祖宗的事,这是要遭天谴的。老耿头想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想想自己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耿虎就上山当了土匪呢?从那天起,老耿头变得孤独了,他的话明显地少了,看见村里的人也是躲着走,有时甚至干脆几天不出屋,一个人闷在家里,喝点闷酒,然后睡觉,有时还大哭一场。他觉得耿家出了土匪,让他在全村人面前丢尽了面子,耿家一世的风光,都毁在耿虎手里了。他觉得对不起婆娘,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生活了几辈子的靠山村人。老耿头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想着,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耿家在靠山村已经生活了几十年。从老耿头父亲那辈子开始,耿家就开始单传,一直到耿虎这辈子,还是单传。老耿头有些着急,有时候自己坐在家里喝酒,喝完酒就自言自语地叨咕:耿家人丁不旺啊,耿家人丁不旺啊。当老耿头有了耿虎后,老耿头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想着,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能生多少就生多少。耿家人丁不旺,到了他这辈子,一定要要改变。可是,他没有想到,从婆娘生了耿虎以后就跟没事人似的,说什么也怀不上了,无论老耿头怎么侍弄,婆娘的肚子就是没有反应,这让老耿头十分沮丧。他常常看着天说:这就是命啊,哪辈子作孽了,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呀。
耿虎二十岁的时候,靠山村闹胡子,用不了几天就有胡子进村里抢东西。先是家家户户的粮食,实在找不到粮食,就抓些猪鸡猫狗之类的东西,凡事能吃能用的东西,胡子们都不放过。胡子过后,整个靠山村人心慌慌,鸡犬不宁。有的村民家被抢的一无所有了,只好举家逃荒要饭去了。
耿虎站在村口,看着渐渐远去的胡子,他紧紧地攥着拳头,牙齿紧紧地咬着。恨不得追上去把他们抢去的东西抢回来。可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在他心里,一是胡子人多,再就是他们手里有枪。如果自己也有枪的话,他绝不会轻而易举地让他们把家里的粮食抢去。想到此,他突然想起爷爷不是留下一支枪吗?他看见过,爹曾经拿出来用过一次。那是那年村里闹狼,爹拿出爷爷那把枪,打死了一只狼。从那以后,靠山村消停了好长时间。爷爷的那把枪也让爹放在炕梢,用炕席盖上,再没有拿出来过。
耿虎转身跑回家里,进屋就在炕梢翻起来。老耿头看见耿虎从外面跑回来,也跟着进屋,看见耿虎在炕梢翻东西,就问:“你干什么?”耿虎不说话,继续翻着。老耿头上前一把拉开他说:“你要干什么?你找什么?”耿虎被爹拽到一边,他踉跄了一下愤愤地说:“找枪,爹,我爷爷留下的那支枪呢?”老耿头松开耿虎,用眼睛盯着耿虎说:“你找枪干什么?”耿虎看着爹,“呼呼”地喘着粗气。他扭动了一下刚刚被爹拽得变了形的衣服说:“胡子也太欺负人了,咱们一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粮食,凭什么说抢就抢去啦,还让不让咱们活了。”老耿头整理了一下炕梢,又把被耿虎翻得有些乱的炕席重新铺好才说:“你一个孩子家的,管的了那么多吗?那些大人都不敢管,何况你一个孩子。这些事不是你能管的了的,要知道,胡子是没有人性的,搞不好他们也会杀人的,没看见他们手里都有枪吗?”耿虎鼓着脸说:“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枪,他们才敢来抢咱们,要是咱们手里也有枪,你看他们还敢不敢?”老耿头仔细看看耿虎,又看看刚刚整理好的炕梢说:“你一个人有枪有什么用,你没看见,他们有多少人?再说了,那些人都是亡命徒,就你一个人?我可告诉你,你别动那把抢的心思。你爷爷活着的时候,在咱们家后院挖了一个地窖,就是防着胡子的,明天好好收拾一下,把剩下的粮食藏在那里,免得再让胡子抢去。”
耿虎不说话,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着。他知道这是爹为自己担心,可是,越是这样,胡子就越猖獗,越是以为没有人敢惹他们,他们就越是胆大妄为。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说让他们抢去就抢去了,村民还怎么活?他亲眼看见村东头老周家全家逃荒要饭的场景,这让耿虎接受不了。在他心里,他必须有枪,有枪就什么都不怕了,别说是胡子,就是狼他也不怕。
老耿头看着耿虎的举动,心里有些害怕。他不是害怕别的,他是害怕耿虎真的把枪拿出来,会惹出什么事来。就耿虎的性格,一旦手里有枪了,说不定真的敢和胡子对着干,那样的话,将是多么危险啊。他不想让耿虎担那个风险,他知道那些胡子,他打听过,那些胡子是从大庙过来的,凶狠着呢。本来鲁北县城的胡子就和大庙的胡子有矛盾,这种时候要是耿虎出面,后果不堪设想。
老耿头不想让耿虎掺合到这里面去,他知道一旦掺合进去,对耿家、对耿虎都是非常不利的。特别是耿家,情况特殊,两代单传。到了耿虎这辈子还是耿虎一个。他不想让耿虎出现任何危险,他也不能让耿虎出现任何危险。耿虎是耿家唯一的希望,他不想让耿家在自己这辈子绝了后,一旦那样的话,他对不起耿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死去的爹。
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就告诉老耿头,耿家人丁不旺,耿家就指着你了。可是,老耿头没有想到,到了自己这辈子,还是让老爷子失望了。老耿头清楚地记得,老爷子死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每当老耿头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十分难受,他始终觉得是自己无能,没能让老爷子死的安心,对不起老爷子。所以,在耿虎的身上,老耿头寄予耿虎的希望,远远超过老爷子对于他的希望。他觉得,在耿虎身上,决不能出现任何闪失。耿虎是耿家唯一的希望,也是耿家能否接续下去的关键人物,决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老耿头自己想着,不自觉地按了一下炕席。
耿虎站在一旁喘着粗气,又看看爹认真地整理着炕席,他知道,这样拿枪肯定是不行了。就爹的样子,这种时候,爹是绝对不会把枪给他的。他也知道爹的心思,他不止一次地听爹和娘说过,耿家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单传了呢,难道这是耿家哪辈子做了坏事,得罪了老天爷,老天爷开始惩罚耿家了?每次听到这些,耿虎就听见爹不停地叹息,接着就是不停地抽烟,呛人的旱烟味不一会儿就弥漫了整个屋子,然后传来爹一阵接着一阵的咳嗽。
耿虎心里明白,爹这是为自己担心,更是为耿家担忧,他不想让自己有任何危险。他也知道,自己在耿家位置的重要,爹和娘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可以说,自己是耿家能否繁衍下去的唯一希望。耿家的传宗接代,耿家的光宗耀祖,都将取决于自己,这是爹希望的,也是爹担心的。可是,面对那些胡子,耿虎实在看不下去。他听爷爷说过胡子的故事,他也听爹讲过胡子的故事,在他的记忆中,那些人都是出手不凡吗,身怀绝技,行侠仗义的好汉。可是,今天自己真的遇上了胡子,他才真正感觉到这些胡子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和爷爷讲的那些绿林好汉截然不同,这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遭人痛恨的土匪。
耿虎想着,转身出去。他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娘进屋,看着老耿头整理炕席就问:“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还把炕席掀起来了?”老耿头看了婆娘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地整理好炕席,又仔细地看看才直起腰来说:“把被子跺在这里,没事的时候看着点,别让别人乱翻。”婆娘稀里糊涂地答应着,随后上炕把被子挪到炕梢。
第二天,老耿头领着耿虎悄悄地在后院收拾地窖。地窖很宽绰,是老爷子活着的时候挖的。用过几次,也是那几年闹胡子的时候,老爷子就把那些粮食放在地窖里。可是,地窖比较潮湿,时间久了,放进去的粮食就会发霉,所以,一旦村子里消停了,老爷子就把粮食倒腾出来,放在院子里晒晒。听到有风吹草动就赶紧把粮食藏进地窖,虽说费点事,但是躲过好几次胡子。保住了粮食,就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老爷子常说:“那些胡子也是人,也怕死。楞的怕横的,横的害怕不要命的。要不然你就别惹他,远远地躲着他们。要不然就狠点,把他们的威风打下去,他们也是捡软柿子捏。”
老耿头不想惹事,他不想惹那些胡子,那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不要命的家伙。就耿家的情况,老耿头不想惹他们。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就认命了。在老耿头心里就一点,破财免灾,只要是别伤到我们耿家人就行,尤其是耿虎。为了耿虎,让他做什么都行,哪怕让他去死,他都会毫不含糊。
收拾完地窖,耿虎喝了几口水,又洗洗身上的土,站在那里喘了一会儿,然后跟老耿头说:“爹,把粮食放进地窖吧。”老耿头也拍拍身上的土,看看刚刚挖出来的那些土说:“那些土放在那里不行,一会儿把土和成泥垛在墙上,免得让人看出来。”耿虎看看那些刚刚挖出来的土,又看看爹就说:“挖出来的土放得离地窖已经很远了,还怕什么?”老耿头看看耿虎说:“干什么事都得多长个心眼儿,平白无故地在大门口多出来一堆土,谁看了都会多问一嘴,要是让胡子看见,不问土的来由才怪呢。不要以为胡子就是抢东西,他们精着呢,他们也知道,这些年来,村民知道防着他们了,什么招都有,你家门口堆着一大堆新土,他们不怀疑才怪呢。所以,和成泥垛在墙上,他们就不会多想了。”
耿虎长出了一口气又点点头。他很佩服爹想得周到,他也很佩服爹对付胡子的办法。要不是爹把粮食分成几份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也许那些粮食就被胡子一锅端了。不过,耿虎心里还是不服,就这样东躲西藏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越是这样,胡子就越是以为你怕他,就越是胆大妄为。爷爷不是说过吗,胡子也捡软柿子捏,你要是比他还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来抢。耿虎自己想着,拿起水桶提水和泥。和好泥以后,又用四股叉拌上些穰秸,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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