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点从小就骄生贯养,沒羞没臊地冲大麻子说:“我听奶奶说过,你不也是十四岁就把我妈娶到手了吗?我咋就不行?你们整夜里滚闹,就不兴给我娶一个?那什么……我看中陈先生家的玉娥了,我要娶她!”
大麻子急了,指着小九点的鼻子说:“你咋不撒泡尿照照?脸长得七扭八歪的,连鞋拔子都不如,人家陈玉娥比你大好几岁,能看上你呀?”
小九点还在对付:“想当年我妈比你大,还看不上你呐,你不也弄到手了吗!”
“这……”这噎脖子话,把大麻子弄得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小九点赖皮赖脸地接着说:“那天我看见玉娥的那玩意儿了,打那以后我一闭眼就是玉娥,整夜睡不着!”
九点妈一听,倒有了兴趣,忙问:“你看见啥啦?”
“啥?你们女人长的那玩意儿呗!”
他妈在追问,他爹侧耳听:“咋的,你扒障子看玉娥在茅道子(乡下的侧所)撒尿啦?”
“不是的!”
“那咋看见的?”两个老不正经还非问个水落石岀不可。
“是这么回事,前几天我到江岔子用扣网打山雀儿,刚走到陈先生家的地头,就听江边有女孩地打闹声,就把我勾去了。”
“瞧你这点出息!……那后来呢?”
“后来我顺着高梁地往江边凑,一看,原来是宋大寡妇领她闺女老丫和陈玉娥在洗衣裳。宋大寡妇说:‘丫头,衣裳都洗完了,晒在沙滩上得一会儿才能干。今儿个天儿热,你们俩下水洗个澡,我在岸上给你们看着人儿。’老丫和玉娥脱吧脱吧就下水了,先是坐在水里搓身上,后来俩人站起来打水仗。……玉娥全身上下哪都比老丫好看!”
大麻子听到这沒让再往下说:“行啦行啦!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小九点一甩袖子走了,大麻子指老婆的鼻子道:“瞧你养得这玩意儿,精不精,傻不傻,纯粹一个‘半吊子’!”
老婆子不服气:“我养的不好?你那仔种也是个瘪子,长出来不是歪瓜也是劣枣!”
后来,孙家看小九点整天猴挠心,他妈只好托媒婆去陈家提亲。这才得知陈家闺女早已和刘家轧了亲。人的名,树的影,当时刘举人名望大,孙家惹不起,也就杀猪不吹——蔫退了。
小九点得知陈玉娥早己订了娃娃亲,可傻了眼,终日躲进仓房里哭,饭不思水不想。本来麻子脸就难瞧,这可好,熬得都脱相了,都这德性了贼心还不死。
后来陈先生去世了,刘家为治国和玉娥在城里办了婚事,婚后把家安在孙家围子。这时小九点,每天登上草垛,趴在西墻头,隔道往玉娥家看。他爹一看小九点痴迷到如此地步,便找保媒拉纤的四处说媒。可倒好,媒婆跑断了腿也没一家愿把闺女嫁给他的。
有一天,孙大麻子开保长会回来,别提多高兴了。九点妈贱呲呲地问:“老死鬼,今儿个是咋啦?笑嘻嘻的,又上烟花柳巷干美事儿去啦?”
孙大麻子一拍大腿道:“你那个没出息的小占武,这回可有救了!”
九点妈一听忙问:“咋的,有人给媳妇儿啦?”
孙大麻子趴在老婆耳边道:“……去那地方当劳工非死不可,以后再想法子把小寡妇往咱家一接……嘿嘿……”
老婆子边听边美嗞嗞地点头:“小占武随你那个根,麻子脸色大,老少辈沒个好东西!”
老婆子撒了一阵娇,大麻子就不知东西南北了……
几天后,大麻子从他所管辖的几个甲长那里抽出五个青年,说是去城里做国民体检,其中就有刘治国。
刘治平回到叔家的第三天,太太要坐车要去孙家围子安抚玉娥,临行前治平嘱咐老婶和车老板:“路上要多加小心,听说有一股绺子,上月‘砸’了村派出所,可沒听说这股土匪祸害过百姓,不管咋样也得小心点!”
“绺子的规矩我懂,放心吧!”太太说完坐上车走了。
太太出生在姜家围子,从小在田间地头长大。她特别留恋小时候猫冬的日子,白天描云刺凤,或是同姑娘们在炕上玩“戞拉哈”(满族女人玩的兽骨)。晚上围着火盆听老人讲外面的故事,讲得最多地是胡子的故事。所以那时候的乡下人,都懂得一些黑话。
马车不快不慢地行在乡间的路上,由城里到孙家围子约有三十里,行至中途,突然从苞米地里窜出几个蒙面人。太太一看打扮是遇上胡子了。蒙面人见车上坐一位太太,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似乎有些面熟,好像刘伯母,于是喊道:“叫住‘连子’(马)!哪个‘鸡毛店’(村子)的‘大粮户’(大财主)?”
“不是‘鸡毛店’的,是‘框子’(城里)的”太太不慌不忙地回答着,“西北兰天一块云,乌鸦巧遇凤凰群,不知谁为君来谁是臣?”
一个蒙面人接话茬:“有话跟我侃儿(说)吧!”
“江洋道上一枝花,梅、兰、竹、菊为一家,钱财不可动,衣服不可扒!并肩(朋友)两边站,逍遥走天涯!”
蒙面人道:“这么说太太是‘里码人’(道上的人)?”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不是追风扑尘那块料。做个‘并肩子’(朋友)罢了!”
那人一抱拳道:“恕我等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请‘甩个万儿’(报姓)吧?”
太太答道:“辣万儿。”
那人一听不姓刘,于是道:“噢!原来姓姜。但不知姜太太这是去那个‘鸡毛店’子?”
“当真人不说假话,我侄儿住在孙家围子,几天前被抓了劳工,撇下孤儿寡母,难以度日,我去看看他们。”
太太说到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绵羊票子(满钞)说:“这一百块钱不多,请大当家的和四樑八柱‘啃个窑’(下饭馆子)吧。礼薄点,请笑纳!”
那人说:“太太,这万万使不得。既然是‘并肩子’,我这还有一些‘飞虎子’(钱),请给孤儿寡母捎去吧!”说罢把钱扔在车板上。转身进了苞米地。
太太忙喊:“好汉!请报个号,留名再走哇!”
苞米地里回了三个字:“小——飞——龙!”
“小飞龙,小飞龙……”太太一边掂量着那一沓儿“飞虎子”,一边念叨着……
到了孙家围子,三媳妇见主心骨来了,抱着小运通大哭起来。太太劝她:“你老叔正在想法子,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治国办回来。别哭坏了身子,孩子正是吃奶的时候,要是把奶吊回去孩子吃啥?”
经婶婆一番劝,玉娥的心情好多了。太太想,治平离开这儿的选择是对的,哥哥不在家,叔嫂住一起多有不便。可玉娥也不能一个人顶门过日子呀?咋办呢?思来想去,在本围子玉娥有个老舅,人送外号杨大倔子,孤棒子一个人,顶两间破草房靠八亩地过日子。太太把杨大倔子接过来给玉娥做伴,一切都安排妥帖,太太才回到城里。
玉娥的老舅是土生土长在这个围子的,年轻时当过炮手,独弹打飞雁是他的拿手把戏,玩枪的人都高看他一眼。当初孙大麻子见他枪管直,想雇他当护院。杨大倔子一摆手,不去!他讲话了:“‘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认给好汉牵马纫镫,不给歹人当祖宗’。我才不给他当护院呢!”
杨大倔子好打抱不平是出了名的,生死不怕,就是孙大麻子也惧他三分。他说过,光脚不怕穿鞋的,谁要惹着他,他就秋后点把火,烧他个净**光!那谁敢惹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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