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黄狗叫岀来,用绳把狗脖子套上,由他牵着,几个人悄悄摸到各个窗下,东屋有鼾声。
哗啦啦!砸窗破门,九个人一起闯进屋里,炕上地下站满了人,用刀枪逼着梅德两口子:“起来!到墻根蹲着!”
“各位好汉爷饶命!”
小飞龙把面罩往下一拉:“‘掌亮子’(点灯)!”
六龙花舌子用火柴点亮了油灯,小飞龙指着自已问梅德:“你还认得我吗?”
梅德揉揉眼一看:“哟!是老弟儿呀!咋才回家?这几年可让我好找哇?”
“梅德,我今个回来是取钱的,你把我的和太奶的钱及金银首饰通通还给我,咱在钱上算两无事,少一分你俩就别想活!”
梅德见来者不善,后悔当初没把他一块毒死。他颤抖着说:“钱呐,都在,这不,我把房子都给你盖好了,就等给你定亲办喜事儿呢!”
“少说那些没用的,赶快拿饯!”
“唉!你等着。”梅德光着屁股一边下地一边说,“叫你表嫂穿上衣裳,给你们烙饼,吃点饭?”
“少废话,快拿钱!”
只见梅德从土豆窖里取出一个木匣,放在炕上。
“打开,给我数!”
梅德拿出钱,一五一十地数到二百四十个,没了。
“不夠!”
“那不是给你盖这房子了吗?”
“首饰呢?”
“有!都在这。”梅德把匣子里和老婆戴的首饰交出来,“就这些了。”
其实小飞龙也不知道有多少,他把枪顶在梅德的脑门上:“钱不够
就算了。你不是要买个保长当汉奸吗?把祖宗都忘了!你这中国人的败类!”
“我……我,我要当上保长不是还能保护你们吗?”
“少他妈的花言巧语,咱们还有一笔帐,我问你,我太奶是怎么死的?”
这一问,当时梅德的腿就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他怎么啥都知道?
小飞龙一指蹲在墻根的女人问:“你说到底是咋回事?”
那女人哆哆嗦嗦地说:“唉呀!我说,是他听说你太奶手里有钱,就撒谎把你们从哈尔滨骗来,想把钱弄到手。他让我和一个郎中通奸,弄来慢性毒药偷偷地给老太太吃了,打吃药那天起,老太太就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就……大爷饶命!我都沒和老太太见过面,主意是他出的!药也是他让我用身子换的。这都是以往的实情,话不应心,五雷轰顶!”说完跪在炕上磕头求饶。
二龙把银元和首饰包好,就听两声枪响,梅德两口子哼都沒哼就断气了。
小飞龙到太奶坟前大哭了一场,便离开了龙江县。有了钱,换了“叶子”(衣裳),买“连子”(马)置“喷子”(枪),在林甸、青岗、兰西和肇东各县活动。一年后来到哈尔滨郊区,兑下一个大车店,改名为义和大车店。小飞龙是店主,其他弟兄有管账的、管吃喝的、也有赶车拉脚顺便“踩盘子”的。就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地待到今天。
小飞龙把往事讲完后问治平:“四哥,我真想去拜见伯父伯母,您说我以什么身份去好呢?”
“如果怕老人家为你担心,暂时不去,等你爷来找你再露面。”
“行。我听四哥的!”
刘治平起身,高举酒杯道:“我刘治平今生有幸结识诸位豪杰,乃三生有幸。祝弟兄们‘局事’通达!敬酒一杯,以示诚意!”大家捧杯一饮而尽。
小飞龙道:“自姜家一遇,就觉四哥智谋不凡,定是在做学问吧?”
“嗐!自从你和太奶离开哈尔滨,我又落马致残,只好闷在屋里读书写字,虚度人生罢了。”
张彪二龙是绺子里的“砲头”(带头冲锋陷阵的人),低声问治平:“四哥,初次‘碰码’(见面)那天,听了您给‘驶的舵’(出的主意),不但在谷地里巧妙躲过‘跳子’,还建议我们进高梁地尾随敌后,打他个不备。果然不错,把四个鬼子全‘敲了’(打死)。要不是看四个国兵是中国人,也给他们‘透红’(子弹穿膛过)了!四哥您真有招数!”
三龙是绺子四梁八柱中的“粮台”(主管人吃马喂的),接话茬说:“四哥,国兵是中国人,穷人被迫才当兵,图得混口饭吃,实质绝大部分人还不坏。有一次‘水沒脖’了,我们被包围在柳条通里,国兵向我们兜大网。当一个国兵发现了我们时,咱与他相互交换了眼神,点点头。那个国兵装着没看见,把我们‘放笼’(放了)了!这次我们跟鬼子到高粱地北头,他们八个‘亮’给我们,就四枪打死四个鬼子。那四个国兵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我们喊:‘中国人不打中人!’国兵互相一看,活着的都是中国人。我们又喊:‘起来吧!以后遇见打鬼子的人,把枪口抬高点(朝天上打)!国兵起来了,我们也‘亮’给他们。国兵冲我们点了点头就‘蹽岗子’(跑)啦!”
治平好奇的问:“听说鬼子的枪和衣服都沒了?”
半天插不上话的四龙“水香”(是绺子中看家护院,置兵设卡的人)搭上话茬:“四哥,这个您就不知道了吧?咱专打脑壳,目的是叫他死得快,再就是为了得到他那身‘叶子’(衣服)。那玩意儿咱往后用得着!枪弹就甭说了,有多少全拿着!”
小飞龙给刘治平满了酒:“四哥,小弟有几事不明,还求赐教?”
治平谦虚道:“赐教不敢当,您说。”
“初见之时,为何让我们躲进谷地呢?”
治平面带微笑,把话音拖长道:“噢,问这个?……孙子兵法有三十六计,这第一和第六计是‘瞒天过海’和‘声东击西’。意思是让敌人在心里产生错觉,看上去越是条件不利的地方,恰是最安全所在。比如谷地,是矮庄稼,鬼子不会怀疑你们猫在那里,定会钻进高粱地去找。”
小飞龙又问:“后来你让我们尾随其后呢?”
“那是孙子兵法的‘反客为主’之计。‘攻其不备’出奇至胜!”
“妙,真是妙哉!”小飞龙兴奋不已,“天算不如人算。四哥可堪称是当代的孔明啦!如果绺子里有四哥这样操翰成章,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高人,咱绺子可就如虎添翼啦!”
二龙“炮头”忙道:“敢情!有四哥给‘驶舵’(拿主意),管他‘软窑’(沒枪的窑)、‘硬窑’(有枪的窑)还是‘威武窑’,咂一个准‘响’(成)一个。四哥,您‘挂柱’吧?”
“对!对!四哥‘挂柱’吧?”
治平感慨地说:“看你们替天行道,惩恶杨善,真是令人仰慕。怎奈我肢体残疾,国仇家恨都难报哇!”
小飞龙一听家恨二字忙问:“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想必四哥有难言之隐?”
治平长叹一声:“嗨!一言难尽哪!”于是,他把兄嫂在孙家围子的遭遇,根脉来历讲了一遍。最后说:“如今三才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孙大麻子父子居心叵测,害得我全家揪着心过日子。”
众弟兄听罢,各个义愤填膺,齐声道:“当家的,‘砸’了这个狗汉奸!”
小飞龙道:“这个‘花盘子’(大麻子)咱们也‘盘过’(探过、了解过),民愤极大,可是,‘砸’这个‘响窑’不容易,深宅大院,有枪有炮,四角炮台,易守难攻。这根骨头难‘啃’呀!何况内情不详,咱们人单力薄,这得‘踩好盘子’,找好机会再下手。四哥,咱这绺子打拉杆子起局到如今,就沒开过香堂,像四哥被褐怀玉,智能满腹,乃天下寡遇,如果不嫌弃弟兄们,今个儿小弟愿破例开次香堂,以后咱这绺子可就壮实啦!”
治平叹道:“那有嫌弃之理,只不过自叹身残,恐误了绺子的大事呀!再者也是家规有所不允呐!”
“四哥,这个我理解,可您亲眼所见,我们是背着土匪的名份,却在伸张正义,灭寇除奷呀!更不必为身残而自弃。您韬略过人,多谋善断,这就足夠了!”
治平思量良久方才开口:“那我就‘明非暗随’咋样?”
小飞龙双手一合,啪地一声:“好!好一个明非暗随!四哥,那我就请你当助贤(帮助绺子出谋划策的人)了!”
三龙粮台问:“四哥,那弟兄们咋称呼你?也得报个号哇?”
治平道:“我行四,理当叫我四哥。号嘛?……就叫四瘸子吧。”
四龙水香道:“四哥!既然您明非暗随,咱们咋‘踫码’呀?”
这一问可让大家犯了寻思,想来想去,你别说,最后还真想出一个绝妙的碰面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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