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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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大的灵柩已停放过头七，第八天就应该下葬埋人了。负责修坟箍墓的喽啰跑来报告说，墓穴不能按期完工，这让内当家的极为光火。她把那个喽啰大骂了一通，说是还要扣他的饷钱。喽啰一脸无辜，委屈的想哭，倒好像死了自己的亲大似的。惜惶岭地势太高气温太低，地表的冻土层实在是太厚了，很难开挖。撅头抡下去，只能砍下一小块白茬，还打的人脸疼。因此开挖土方的工程进展缓慢，耽搁了工期。好不容易把墓基开挖好了，下砖砌墙的时候，泥浆冻得糊不上砖。只好在墓道里点起火堆，烟熏火燎下才勉强可以动工，所以箍砖又耽误了工期。

    内掌柜的虽然生气，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另请阴阳先生看个日子，选在第十一天下葬。又得耽搁三天日子，开销花费不说，人还得陪着受罪。内掌柜的一口闷气撒不出，忽然想起两个人来。她叫过一个喽啰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人，把你姥爷窑里住的断腿瘫子和惹事的碎婆娘都给我弄来，我要让他干儿干女来尽一尽孝道。”喽啰答应出去了。

    侯延平等了两天，一直不见干大和翠翠回来，就想着可能出事了。他扔了筷子不练了，爬下炕找了一条棍子拄着，一瘸一拐地找了些吃的，然后又找出干大的弓弩练习射箭。使用弩要比土枪方便的多，土枪装火药装铁砂装引火太慢了。他搭上箭射出去试了试，准头还可以。这些天练习立筷子虽然没成绩，但感觉心情还是平静了不少，遇事心先不慌了。又练习了一天，感觉和用枪一样顺手了，才满意地放下。干大不回来他就不能走，上次就因为性子急疑心重吃了大亏，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轻举妄动了。

    抓侯延平的人去了两拨儿，一个都没见回去。内掌柜的嘴上骂着：尽养活了些饭桶，连一个跛子都对付不了。她盛怒之下亲自带着人来了，她倒要看看跛子究竟有多大神通。

    她们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内掌柜的拿枪守在暗处，让喽啰们上窑顶，从上面收集柴禾往下扔，她要学诸葛亮用火攻。时值隆冬，气候干燥，坡上的枯枝败叶又多，片刻功夫就把窑门口堵上了，点燃火把扔下去，引燃柴禾，一时火光高蹿，浓烟滚滚。听见侯延平在里面不住地咳嗽，就是不敢出来。内掌柜的不禁窃喜。听着窑里的声音由大到弱，渐止于无。内掌柜的吩咐喽啰进去查看，侯延平已经昏厥，拿绳子帮了，扛回了寨子。

    翠翠也早已带到，正在听候发落。内掌柜的歇息片刻，吩咐先关了，明天再说。

    第二天给侯延平和翠翠披麻戴孝，押到灵堂前让他们磕头跪拜。这两个一见干大的画像和灵牌，知道干大已死，竟然长哭不起。内掌柜的讨了个没趣儿，没想到野干儿干女竟然这么伤心，倒把自己比得像个野的一般，遂大叫：“拖下去，拖下去！”

    葬礼这次终于如期举行。从先一天起事开始，来客不断，流水席不断。乐人分成两班，一班负责唢呐锣鼓迎客送客，一班负责唱戏。来客跪了拜了吃了喝了就去看戏，戏台子搭的老高，上面咿咿呀呀叮叮咣咣连唱带敲，下面的人伸长脖子看得如痴如醉，负责端茶倒水递烟点火的下人穿插其间来往忙碌。

    这边的灵棚前，小掌柜的也被找回来跪在那里，虽然也是披麻戴孝，可是一点儿不守规矩。司仪喊：“跪！”客人都规规矩矩跪下了，他却盘腿坐着。司仪喊：“呜呼哀哉！”客人哭开了，他还在傻呵呵地笑。也没人敢说个不是，小掌柜的谁敢管。跪了一会儿还起来走了，司仪也没办法，客人又来哭拜的时候，司仪拉了两个下人充数。

    厨房里也是热闹的很。厨师们满头大汗，灶堂里的火熏得他们咪缝着眼，拿着勺子在锅里乱翻，眼睛看都不看，估摸着熟了，大叫着“熄火”，把锅提起来放到地上出菜，汗珠子都掉菜里了。烧火的更忙，添柴，拉风箱，盖火，打水洗锅，一切都要看厨师的眼色行事。

    从早上忙到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没有举行呢，那就是烧纸现饭。司仪高声喊着：“孝子！孝子！”孝子们是要跪在灵棚前听候司仪摆布的。内掌柜的引着儿子跪在灵棚前。

    司仪说：“起乐！”乐器响起来了，

    司仪说：“呜呼哀哉！”母子赶紧趴下哭。

    司仪说：“哀止！”哭声立马停了。

    司仪说：“燃香！”内掌柜的点燃几根香高高举过头顶拜了一下，然后插进香炉里。

    司仪说：“焚纸！”小掌柜的在瓦盆里烧纸，内掌柜的哭。

    司仪下来该喊“举”了，那就是献饭的仪式了。小掌柜的起来跑了，围观的客人们哄堂大笑，内掌柜的满脸羞愧。献饭是要最少两个以上的孝子来完成的，一个人从这边拿起个果碟子，举到空中拜三下，再递给另一个孝子，这个接过来也是同样的动作做一遍，然后放回去，这一个“饭”就算是献上了，然后再献下一个，直到把所有的“饭”献完。如今小掌柜的跑了，剩下内掌柜的孤掌难鸣。这“饭”也就献不成了。于是不了了之，草草收场。这今天的所有程序就算结束了。

    天明起来，下葬埋人就开始了。小掌柜的在前面端着纸盆子，砍掌柜的夫妇紧随其后，三个人一路走一路哭。后面是十六人抬的棺材，虽然是好棺板分量重，抬的人多也不觉得沉，倒把三个孝子追得只跑不歇。今天他们是不能法火的，有气也得忍住，抬杠的下人们可以放心地捉弄捉弄他们。

    路是提前修过的，直通墓址。干大这一世算是走到头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是否甘心，他将被埋进黄土，永远地安息了。

    内掌柜的想：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置那两个狗男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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