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子笑:“哟,今儿这还真是病上了。我说兄弟,该不是和哪个宫女子对上了?咱这把年纪,该历的世态人情都历过,你可别一时糊涂落个晚节不保。”
陆安海接过药就呼啦啦往外走:“你才被糊蒙了心呢,老子能看得上她们?吃你一包药还得你一番罗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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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傍晚时分,御膳房后院的小煤炉青烟袅袅,陆安海勾着微胖的身子,趴在炉子口猛煽扇子,呛得直咳嗽。
掌事太监在廊檐下老远瞄了他半天,嘱咐小太监过去把他叫过来。
“咋么,咳嗽?病了?”拉长着阉人们特有的阴长调。
在皇帝跟前伺候得担十二万分的心,病了咳了脏了打屁打嗝的全都得撸下来,免得惹了皇帝不高兴,当差的可是要仗毙。
陆安海怕丢差事,随口胡诌道:“魏钱宝那老太监着了凉,御药房里这阵子在修整,腾不开地儿给他煎药,让小的顺带帮帮忙。”
这话说的圆溜,掌事的恶狠狠盯着他看,见精神头还算康健,这才缓了口气道:“中午那顿观察得可仔细?摸着皇帝爷的喜好没有?”
陆安海便把中午侍膳的过程形容给他听,末了连皇帝给小皇子夹菜的一幕都没落下。
掌事的哼哼:“荷叶肉?”
“是,照皇四子的说法,看样子王妃经常亲自下厨做这道菜。”陆安海点头直应。
掌事的听了龇牙思索,抬头看着殿脊上的两只角兽:“嘶……大行皇帝发丧期间宫中不可见荤食,得,这事儿我来安排。你去做几块拿手的小甜糕,明儿一并端过去。”
陆安海愣了一怔,顷刻又明白过来,这是在讨好皇四子呢。皇帝爷疼爱这小子,那天晚上进宫赴命,更是一路亲手把这小儿子抱进宫里,分量非同小可啊。
这差事可是天大的赏赐,做好了得小皇子喜欢,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陆安海连忙恭恭敬敬地屈膝磕了个响头:“是,谢柴爷爷恩典。”
哼。掌事太监无可无不可地扯了扯嘴角,见他走进膳房,又叫来小太监,吩咐小太监仔细盯着点,这老太监多少年混在宫中不死,圆滑得就像条鱼,仔细被他说谎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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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用膳的时候楚昂桌上就多了一盘“荷叶肉”。新鲜的荷叶里包着几块嫩粉软香的“肉片儿”,停丧期间不可荤食,一群掌勺太监倒是费尽心思,那肉片乃是用豆酱与水豆腐蒸成肉的模样,再用削刀把香菇最面上的那层剔下来,覆在豆腐上头捻成肉皮的形状。用筷子夹起来一片,入口不软不硬、清香沁脾,竟和真的荷叶肉也不差一二。
对此楚昂是有些不悦的,这群察言观色的宦臣,果然不可小觑他们的心机。昨日不过楚邹一句小儿之言,竟就被捕捉了要害。
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依旧隽雅冷淡地用着膳食。着一袭明黄色图龙案常服,发束玉冠,五官精致而清贵,叫人不敢抬头多看。
楚邹在侧座上扒着小银碗,能感觉到他这顿饭吃得特别专心。米饭掉在御桌上,他用小手捏起来放进嘴里,嘴角还沾着一颗小米粒呢,很陶醉的样子。
好个可爱孩子,张福忍不住抿嘴笑。
楚昂看到了,其实他是想教儿子从小喜怒不形于色的,但又觉得目下还太小。这孩子天生活在自己的幻妙世界里,一花一草一神仙都是他至交的玩伴,现在就把皇室人家那套生存之本直接束缚与他,未免显得有些残忍……还是让他自己去悟吧。
在那荷叶肉只剩下小半盘的时候,楚昂终于截住了楚邹的筷子,淡淡笑道:“吃饱了么?含块点心压压底。”
楚邹还没吃饱呢,宫中的饭食都是在御膳房煨了又煨的,一点儿也没王府里的好吃,他前几天都只是吃到半饱就不想吃了,今天可以吃三碗呢。
楚邹的筷子依然默默□□地往前进了进,楚昂的筷子却有如铁马金戈般骇然不动,他发现过不去,倒也不坚持,然后就乖乖接住了父皇递过来的马蹄糕。
他的理解力一向是很强的。
陆安海紧张得心口怦怦跳,生怕小皇子说不好吃,因为他先咬了一大口,剩下的就一点一丁的细口慢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弃。
楚邹恹恹的问:“父皇,母后何日进宫?”
楚昂知道他这会儿受了打击、不满意呢,倒也忍捺着不去安抚他,只应道:“就快了。”又暗示他,进宫了你也不能如今天这般随意吃食。
楚邹就不说话了,捏着小半块吃剩的马蹄糕,滑下紫檀木束腰倒垂如意凳出去找小顺子。
陆安海从清宁宫出来就急着往乾西所那边赶,他先是拐去东后头御药房魏钱宝那里,取了事先寄存的药壶子和粥油,然后再穿过右翼门、启祥门直着往北走。午正时分皇帝爷要休息,内廷里到处静悄悄的,他一袭枣红色的曳撒在宫墙下拐进拐出,路过百子门外回头看看没有人,又脱下靴子倒下来几颗沙子粒。
那瓷白的药壶子跟着略歪的肩膀一晃一晃,看起来多么神秘,像是里头还藏着什么好吃的东西没吃完——比如今天午膳的那道荷叶肉,还有刚才含了一口就舍不得吞下去的马蹄糕。
他肩膀一歪一歪,楚邹一袭靛蓝色小袍就也跟在后头一颠一颠。
半路上陆安海趁没人的时候又脱了一回靴子,然后回头谨慎地看一眼,闪身猫进了红门掉漆的二所院。
楚邹这时候才静悄悄地闪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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