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强大的人总有几分骄傲,这我完全可以理解。希望你也能聪明一点,至少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攻击一个死人对你不会有半点好处。”
霍安用力咬住了嘴唇。
“……这条船上只有我能看懂那些笔记。”他说,“其中有一本……就是他让你得到如今这样的力量的那一本,那上面同样强大的法术,绝不止一个。”
“可你用不了。”九趾遗憾地摇头。
“我可以!”霍安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那声音尖刀一样刮过耳膜,听得九趾眉头一皱。
“我可以。”少年放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坚定,“我已经找到了办法……我已经比从前强了很多不是吗?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变得比奥伊兰更强!”
“不可能。”九趾毫不留情地打碎他的妄想,“就算是我这样的海盗,也知道知识是如何宝贵的财富——别的不说,你看过的书,有他的千分之一吗?”
霍安的脸色白了又青,完全无法反驳。
九趾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懒懒地退开了一点。
“算了。”他说,“给你换这一身骨头也不容易,那就……再给你一点时间。”
至少,在他找到另一个更合适的死灵法师前,先留着这个勉强用用吧。
“不过,”他竖起一根手指,“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总得受点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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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的惨叫声传到耳边时,阿朵拉扬了扬眉,倒是找回了几分从前的感觉,甚至有点莫名的兴奋。虽然那有一半是因为流动在血液里的酒,可她也的确……就是这么个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开心大笑的家伙。
“毫无人性。”
她戳戳自己的胸口,咯咯地笑着,抬手将空掉的酒瓶扔进海里,在听见那咚的一声轻响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回船舱。
有什么可恐惧,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他们确确实实,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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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安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能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然……这事实上是奥伊兰的房间。位置很好,就在船长室的后方,虽然小,但整洁又通风,还有透光的舷窗,除了出入都要经过船长室之外,简直没有半点不好——反正是比奥伊兰没有来到这条船上之前,甲板下属于霍安的那个黑暗潮湿的空间要好上千万倍。
少年站在门边,看着一左一右的两张床,看着靠门一侧的墙边式样简朴的方桌,桌上柔和而稳定的魔法光源,摊开的卷轴和写到一半的笔记,端正架好的笔和没来得及盖好的墨水瓶……每一样东西,都似乎带着奥伊兰的印记。
在他的法术保护之下,即使这条船在半空里打上几个滚,在海水中被漩涡卷得底朝天,整个房间里的东西也能纹丝不乱。
——而现在,这一切都是他的。
他必须让这句话在心中反反复复,才能压下毁掉眼前这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的一切的冲动。
他挪到桌边,木然地坐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渐渐从身体中退去,讽刺般勾起半边嘴角。
如今他的生死不过在九趾一念之间,但除了那个海盗之外,再没有谁能轻易捏死他。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这里的伤愈合得特别慢……而且即使完全愈合,他也已经彻底失去了左眼。
埃德或许原本可以治好他,如果他没有把身体一半的骨头换成那乌黑的、谁也说不清还是不是龙骨的骨头。一个足够强韧的身体的代价,就是他再也不能接受神圣的治疗术……可他原本就是个死灵法师,他的血液和灵魂里都已经浸透了黑暗,又有什么必要在意骨头的颜色。
他起身,把奥伊兰床下的木箱拖了出来。
他们搬过好几次家,能够被奥伊兰带在身边的都是十分珍贵的东西,且多半是书籍或卷轴……以及他自己画的画。
他先把那堆镜子的碎片提了出来。这面镜子他研究了很久,他对它的了解或许还胜过奥伊兰,也是他自己把它的力量变成了自己的,在奥伊兰来得及阻止之前。哪怕因为脑子里无数的嘶吼差点彻底疯掉,他到底还是挺了过来,睁眼看见奥伊兰阴沉的面孔时,那一刻的快意简直难以形容。
他并没有欺骗九趾,这面镜子的力量的确已经消失——那条小小的、张牙舞爪的龙,在抓出他眼睛的那一刻,连着他本该能保留的、某些无形的东西也抓碎了。
那是他最嫉恨不过的,所谓“天生的力量”……就像那条冰龙一样。
但镜子本身的材料依然珍贵,他未必就不能重新制造出另一面镜子,将那些在其中照见自己的人的时间……连同那一刻的灵魂一起,冻结在镜子里,成为他的力量。
他小心地收好碎片,然后找出了那本书。
他其实不太相信这本书是从几千年前传下来的。它保存得很好,褐色的皮革封面有着奇异的木质纹路,没有什么花哨或神秘的装饰,也并不显得黑暗或诡异。它装订简单却结实,比平常的书要大许多,摊开时几乎能占掉半个桌面,泛黄的书页不像是因为时光的洗礼,而是本身就是这样柔和的颜色。
他翻开它时手指微微发抖。他早听过安克兰的大名,在奥伊兰肯向他提起之前,连莉迪亚·贝尔那样的女人都对那个死了几千的精灵充满崇拜……何况他居然还没死。
他甚至大胆地借着安克兰的名字,短暂地骗过了奥伊兰,并且差一点就让那个老家伙和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死灵法师——事实上是死灵法师最初的创造者直接对上。
可惜,老家伙并不那么容易被骗。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然后找到了他。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抖,翻开的书页停在某个位置——那里夹了一幅小画,不知用了什么材料,颜色鲜艳又明亮,画上是一个金发少女温柔的侧脸,眼帘低垂,长发斜披在左肩,金色波浪般垂泻而下,另一边的发角,夹着一朵鲜红的、飞羽般的花。
少年只看了一眼,就像被烧到手指一般扔开了那幅画。
记忆中似乎有人在轻笑着呼唤:“爱格伯特……”
可那并不是他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