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顶地主羔子的帽子,天生低人一等。连同两位老人的去世,她都会感觉是因为她。她感觉自己是一个不祥的人。
当两位老人离世时,她没有告诉郑重,她怕影响郑重的学业。她默默的操办完两位老人的丧事,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想一死了之,连死亡方式都选择好了,她准备投河自尽,在她看来,投河可以让她干干净净的走。她多想早一点去找郑重的父亲,告诉他,活得太苦了,她看不到一丝希望。
仔细的把这个清贫如洗的家收拾干净,郑柳氏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原来养的鸡鸭和养的那头猪已经被勒令送到公共食堂去了,鸡窝和猪圈里空荡荡的,除了她,这个家已经了无生气。
郑柳氏跪下冲两位老人的遗像用力磕了几个头,默念道:“我去找您二老的儿子了,到地下再继续孝敬您二老。”
轻轻的关上屋门,郑柳氏走出院子。本来想把院门上锁的,可是不知怎么了,她又放弃了,轻轻掩上院门,她慢慢的往河边走去。
如果有心的人仔细观察,会看到一个已经没有了灵魂的她在移动,在心底,她已经把自己看成一个死人了。可是,大饥荒造成的阴影让人们根本没心思去关注一个想要寻死的女人。
在河边的那棵柳树下,她又认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远处公共食堂冒着一道并不粗的烟,有气无力。已经是饭时,可是除了公共食堂那里,别处不再有炊烟冒起,如同她自己的生命,看不到一丝的希望。就这样走了吧,她想。
在她要扑向水面的那一瞬间,郑柳氏仿佛已经看见了男人那张质朴的脸在冲他微笑,可是,那道没有上锁的院门突然就进入了她的脑海。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没有锁院门,因为她怕郑重回家时看到上锁的门会失望,在这一瞬间,她知道,她并不是这个世间最可怜的人,如果她走了,这世上就只剩下郑重一个人,郑重才会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河面上郑重父亲那张模糊的脸迅速的消失了,郑柳氏丢掉了这个自私的想法,她要坚强的活下去,一定要看着郑重成家立业才可以甘心,她要看着郑重娶上媳妇,要看着郑重的儿子出生,那样她才有脸去见郑重地下的父亲。
其实,儿子一直是她的骄傲,理论上她才是郑重的第一任启蒙老师,想到这,她感觉这世界也没有那么冷,她还有儿子,这个让她无比自豪的天才。最初就是她发现了郑重的早慧并且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挖掘他的潜力,她将自己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知识倾囊传授。
郑柳氏感觉父亲最可怜,小时的她有时会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身,如果她是男儿身,父亲就不会被逼着过继堂弟,也不会那么早就含恨而死。她将对自己的恨和对父亲的怜悯混合成的动力全部倾注在郑重的身上,神童的童年其实并不轻松。
随着人民公社的成立,每个家庭除了保留部分自留地,其它所有土地都归大队所有,社员需要一起劳动,并按男女差别记不同分值的工分。社员都要到公社自建的公共食堂吃饭,自己不准开伙。
郑柳氏也是需要参加劳动的,因为那时并不是真正的按劳分配,所以社员的积极性普遍不高,大多是应付了事。因为郑柳氏的丈夫自杀身亡,所以大队也相对照顾她,算是在那个时代少有的温情吧。
此时的郑柳氏,正在为粮食的难题发愁不已。虽然她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发愁,可是怎么可能不愁呢?她要活着看郑重出人头地,她发愁的时候,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家里养的鸡和鸭早被赶到了公社集体喂养集体宰杀,连同那头猪。想起那头被强行赶走的猪,郑柳氏就心疼不已,倒不是因为她小气,那头猪是郑柳氏精心喂养,准备养肥了等过年郑重从北京回来时杀给他吃的,可是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猪圈。
日子再难,也要活下去,因为我要看到我的儿子出人头地,郑柳氏想。在同一时间内的两个空间,母子俩竟然出奇得心有灵犀。
郑重不知道他的母亲靠着拥有儿子这个信念,是如何坚强的活下来的。人类是种很奇怪的高级动物,想死的时候,可以有千万个理由,可是想要活下去,只需要一个借口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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