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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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白杨树冠间的缝隙，洒落在里佩斯乡间平坦宽大的公路上，托先王的福，奥莱特南方六个省中，除了最西边的朗格多克因为劳动力匮乏没能参与盛举，其余的五个省几乎所有的村镇，农场，庄园，城堡，都被这种用碎石，石灰和细沙筑成的美丽公路连接着，南奥莱特肥沃的土地，通过这些血管，供养着这个庞大的王国。

    雷蒙·拉法耶特正漫步在其中的一条上，身边传来马蹄轻踏坚实路面所发出的嘚嘚声，以及自己的跟班福克的某种自言自语，福克是个虔诚的灶神信徒，他们总是在下午的这个时候祈祷，因为这是每天白昼里锅灶最清闲的时间段。

    雷蒙轻轻一笑，看向道路两边的农田，奥莱特南方的农田跟北方不同，温暖湿润的气候可以让小麦一年种植两次，现在正是夏麦收割的季节，比公路的路基矮得多的农田里遍布着劳作的农夫，雷蒙只能看到他们正对天空的后背，看着他们割倒一片片的麦子，将麦穗放进柳条筐，将秸秆堆在路边田间的大车上，看着他们为继续种植冬麦还是改种苜蓿积蓄地力争论，他知道他们这一年将是幸福的。

    里佩斯省的领主是托特兰德·维吉尔·昂古莱姆公爵，这是一位极有眼光的大贵族，年轻的时候曾经跟随潘西的舰队出过海，见识过大陆边缘那高耸入云的简波利峰，波涛汹涌的水晶洋，富饶美丽如梦幻的东方国度，还有装满了潘西大帆船的黄金；

    所以他对从自己领内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们身上，榨干他们那点可怜巴巴的铜子儿毫无兴趣，相反他对农民实行了在全大陆都算得上低廉到骇人听闻的什一税，并且可以用粮食直接缴纳，之后就对农税这一块再无要求了，他继承了他可敬的父亲的领地的第二年，农务官就来报告，农民们的存粮数量多到了有出售的需求。

    昂古莱姆公爵欣然批示，在众多主要城镇建立贸易站，不仅收购粮食，其他的农副作物，手工制品，畜牧产品，矿产，或者其他的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在贸易站之间进行流通，公爵直属的治安部队将负责保证交易路径的安全。

    所以当先王推动全国公路建设这一能让统治者名标青史的浩大工程时，昂古莱姆公爵第一个跳出来支持，或者不如说，就是他伙同了一群重臣，撺掇了一心想要成为一个闻名大陆的贤王的前代国王查理八世。

    不再被土地束缚的农民充分开发了领内的耕地，山林和矿山，逐渐增大的市场需求把农户变成了农场，牧人变成了牧场主，小作坊变成了大工坊，源源不断的粮食，酒水，铁器，毛织品通过公路，输送到蓝潮之海北岸最璀璨的明珠—图兰港，在这里装船，运往蓝潮之海周边的各个国家，带回绒毯，瓷器，木料，香料，还有黄金。

    总的来说里佩斯的民众是幸运的，他们不用一辈子毫无希望地土里刨食，不用服繁重的劳役，不用应付跗骨之蛆一样的税吏，家有余粮，路不拾遗，简直像是传说中的上古治世…………如果不是亨利五世登上了王位的话。

    雷蒙想到那位有着鹰隼一样目光的国王，心情就坏了起来，实际上他勉强还可以称这位国王为舅舅，虽然亨利五世未必记得起自己有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

    雷蒙的名义上的母亲埃莉诺·奥莱特娜·拉法耶特古板而强势，在她看来，自己只要带着完美无缺的嫡长子贝内德托待在王都的社交圈子里，作为尊贵的国王陛下仅存的一个姐姐，拉法耶特侯爵遗产的继承人，就自然而然地能获得王国头等大贵族的地位和尊崇，不必回到南方那狭小的领地去看昂古莱姆这种乡巴佬的眼色。

    至于包括雷蒙和他的姐姐凯瑟琳在内的子女，都被分别遣送到南方各地拉法耶特家名下的庄园居住，他们的结局大概就是在这里终老，反正继承权本来就跟他们没有一个银特纳的关系。

    雷蒙嘴角露出了一丝轻笑，郁金香家族的荣光也要到此为止了啊，奥莱特开国十四大公之一的拉法耶特家如今也只能拿出公子哥儿了，不过……谁知道呢。

    公路的转弯处，一座小酒店孤零零地呆在那，好像一个等着爸爸从田间归来的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公路上走过来的每一个行人，招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上面用里佩斯的土语写着：水塘与田地；

    雷蒙推开那扇没有上过漆的橡木门走了进去，福克牵着他的坐骑去散步了，并且被告知太阳落山前不准回来；

    狭小的厅堂中一个客人也没有，穿着亚麻布衬衫的酒馆老板约翰·麦勒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面，双手交叉在一起支撑着自己的下巴，盯着眼前的一杯麦酒一动不动，对雷蒙的到来视而不见；

    雷蒙给了他一个不露齿的微笑，然后自顾自地挑起门帘进了后厨，熟练地进入储藏室，推开一只本应由四个人才能搬动的酒桶，进入了桶后显露出来的密室中；

    已经有四位先生在此等待，离门口最近的，是一个穿着一身行商的服装，也就是说，短衬衫，褐色裤子和绑腿，以及一顶宽檐草帽的年轻人，长着让人一看就感到和善的五官，圆脸庞上还带着几个雀斑，此时正在翻看一本六寸的大册子，之前我们说到昂古莱姆公爵在各大城镇都建立了贸易站，而这所有的贸易站的掌柜，都由弗朗歇·汉舍尔先生，公爵的首席财务官直接管理，而弗朗歇·汉舍尔先生，就是眼前这位的父亲；

    “雷蒙，准时对国王来说是美德，你这个公子哥儿也想效仿一下吗？”吉尔·汉舍尔用右手微微抬起自己的帽子表示了招呼的意思，其他三个人也放下手里正在看的各种书籍账册，看向雷蒙，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得啦各位，我家里那点事大家就别揪住不放了。”

    拉法耶特侯爵夫人数年前曾经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将自己的长子过继给自己那尊贵的弟弟，从而登上奥莱特权力的顶峰，时年三十岁的亨利五世委婉地表示，自己跟王后婚后感情良好，虽然连续两个后代都是公主，但是迟早会诞下王位的继承人，不需要这个只比自己小六岁的家伙来当自己的养子，又及姐姐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们窘迫的财政状况，王室可不会为嫁出去的女儿出一个子儿的脂粉钱。

    这场闹剧后来在外省的一些圈子里广为流传，比如雷蒙他们这个小圈子，每次作为被揶揄的对象，雷蒙都只能举手求饶。

    “那么，我们就开始这个季度的例会吧。”雷蒙在剩下的一把空椅子上坐了下来，其余的四位收拢了面前的账册，表情也严肃起来，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帽子放在桌上，右手抚胸，看向雷蒙。

    “为了失意兄弟！”雷蒙沉声说道，其余四人异口同声地跟着念诵：“为了失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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