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读书

“老师好。”文书挺看到几个老师都看着他，低声对万里说。

    “嗯嗯。”万里微微笑了一下道：“走哇，我领你们去报名去”。

    万里跟文玉堂同岁，身材高大而消瘦，穿一件没熨过的皱巴巴的灰色西装，显得有点大，头发浓密，蓬松地向后背着，脸上架一副茶色大框近视镜，眼睛深邃黑亮，鼻子挺拔，留着络腮胡子，文书挺心想：鹏鹏跟他爸更像。

    万里领着文玉堂父子往报名处走的当儿，迎面过来一个人，身材魁梧壮实，下身穿一件绿色呢料军装裤，上身穿一件浅草绿色的衬衣，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看到万里后，笑呵呵地停下来问：“万老师，忙啥去？”

    万里忙笑眯眯地说：“高校长，带个家里的孩子去报名。你去哪？”

    高校长正要说话，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跟了过来跟高校长说：“高校长，你就给我批个条子哇，再给我免一学期学费，下学期我肯定不用再免了。肯定。”眼里充满了恳求。

    高校长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没说话，看了万里一眼，万里没说话，冲那青年点头微笑。文书挺看那青年，满脸菜色、身体孱弱，一头长发油腻腻的，也穿着一件看起来有点大的西服，也皱巴巴的，显然是一件穿了很多年的西服。

    过了一会儿，万里向着那青年笑呵呵地问：“老王，你今年暑假没去打工么？”

    “哎，万老师，今年打工没挣了几个钱，今年想不在大宿舍住了，在外面租了房子，就不够报名钱了。”老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万里说。

    “住学校宿舍给你免费，咋还要去外边租房？是不嫌大宿舍吵，影响复习啊？”万里还是笑呵呵地问。

    “是啊，是啊。那些孩子们太能闹了。”老王一边说一边摇头。

    高校长看着万里也无奈地摇头。过了一会儿，高校长拍着老王的肩膀道：“老王啊，你就别再考了，你参加了这么多年高考，肚子里都是知识，出去了好好找点营生，挣点钱，成个家多好”。

    “高校长啊，你不能这么说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的。”老王的眼神坚毅了起来。

    高校长和万里都没再说话，顿了顿，高校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好吧，跟我来办公室哇。”高校长跟老王说道，然后跟万里摆了摆手：“万老师，你忙去哇”。

    万里告诉文玉堂，这个老王考了十来年的高考就是考不上，家里双亲已不在世，自己也没有啥经济来源，每年都是乘着假期去打工，开学了就来学校补习，等着再次参加高考。学校又是给他免费住宿，又是给他免学费，都好多年了。

    办完入学手续后，已是午后三点多，文玉堂和万里道别后，领着文书挺到县中心的市场置办文书挺这一个学期可能用到的各种东西。从中学往西走了近一里多地，这才来到县中心的“商海楼”，那里是县里最大的商贸市场，市场里是一个个卖衣服、日用品的露天摊位，市场四周是一圈儿三层楼，楼里是相对更高档的衣服和商品。

    买完东西，送回住宿的大院时已是午后五点多，文书挺住的屋子里，一个年轻女子正在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说话，那女人打扮的像是个城里人，文书挺心想：这个女人跟万里嫂子穿着像是一个层次的，不过没有嫂子的气质。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正在捣鼓他的行李包，另外一个小眼睛的孩子在看书。两个女的看到文玉堂他们进来，都跨下炕来。

    文玉堂一边放下东西一边问两个女的：“都是送孩子过来的哇？”

    那年轻女子一边指着那虎头虎脑的男孩一边说：“我是这孩子的大姐，我也在咱们中学上学”。

    那女人说：“这个是我们孩子，志刚，下来跟同学打招呼。”那女人冲着小眼睛男孩说，那男孩放下书跳下地来。

    相互介绍了后，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叫许军，那个小眼睛的男孩叫梁永，都是初一，而且两人也都在万里的班里，三个大人就更亲近了许多，正聊的热乎，女房东进来了。

    “都收拾好了？”房东同时问三个人，三个人不约而同点头。

    “我跟孩子他爸都在大通做点买卖，孩子得你帮着多照顾，他姨姨。“梁永妈握着女房东的手说，女房东连连说说没问题。一群人又说了一阵话，无非是盼多照顾，孩子们要相互友好之类等等。

    从住处出来，太阳已近落山。文玉堂领着文书挺往县城的北边走，说是要去看一个老人家，老人家是金莲的一个爷爷辈儿，文书挺听文玉堂说，这个太姥爷就是那个从西藏当兵回来领了个西藏老奶奶的，当然领回来的时候西藏老奶奶还是少奶奶。前年小胡子老李去世的时候，西藏老奶奶到乌苏海参加了葬礼，文书挺见过。从文书挺的住处到太姥爷家从南到北横穿了整个县城，走了半个钟头，天已经暗了下来，一路上车水马龙，路灯开放，只看得文书挺眼花缭乱。

    到了太姥爷家门口的时候，文玉堂敲了门，出来开门的是西藏老奶奶，看到文玉堂父子俩，西藏老奶奶就乐呵呵地说：“你二爷爷刚才还念叨说，今天中学开学了，你们怎么还没来”。

    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领着文玉堂父子俩往屋里走，太姥爷也听见了声音，从里屋走了出来，太姥爷不到七十岁，年轻时应该个子不低，背已经有点佝偻，一张脸很清隽，眉毛很浓，已经有点白，眉梢垂了下来。看到文玉堂问道：“金莲女婿，才忙完了？快上炕，让你二奶奶赶紧端饭吃”。

    文玉堂说：“来了，二爷爷，报名、安排住宿的折腾了一整天。二奶奶，我跟你收拾哇。”文玉堂说完话后赶紧走出外屋帮着西藏老奶奶收拾饭菜去了。

    “你给太姥爷上炕坐着去哇。”太姥爷跟文书挺说。

    文书挺跟着他爹跑了一整天也确实有点累，就上炕坐着了，不一会儿饭菜摆了上来，西藏老奶奶不停给文书挺夹菜、加饭，文书挺本来都吃饱了，但老太太实在热情，又勉强多吃了一点，最后剩下的几片肥肉差点没咽下去。

    正吃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身后带着一个跟文书挺年纪相仿的男孩，那孩子一进门就喊西藏老奶奶：“姥姥。“，又低低的冲太姥爷喊了声“姥爷”。

    文书挺抬头一看，进来的女人也差不多四十多岁年纪，眉眼间依稀有西藏老奶奶的模样。

    西藏老奶奶道：“李君来了。张帅，吃饭了吗？“西藏老奶奶先是看着那女人说了一句，然后问她身边的男孩子。

    “吃了。我带他在外面吃的。这是金莲女婿？”李君一边拉过地下一把椅子坐下，一边看着文玉堂问。

    “大姑，是了。今天来送孩子上学了。”文玉堂赶紧放下碗欠了欠身笑吟吟答道。

    李君问道：“都办好了吗？在几中？”

    文玉堂说：“在一中了，我妈这边有个侄外甥正好在一中教书，就找他给帮着安排了，没敢麻烦大姑你”。

    李君说：“嗯嗯，安排妥了就好”。

    “你大姑现在是主管咱们县里文化卫生工作的副县长，孩子有啥事了找你大姑。”西藏老奶奶说，接着又问李君：“对了，咱们张帅在哪个中学来着？”

    一直没说话的太姥爷缓缓道：“哎呀，念个书能有啥事，你快吃饭哇”。

    “在二中了，妈呀。你这记性。”李君笑着回应西藏老奶奶。

    西藏老奶奶不好意思地呵呵笑，坐了一会儿，李君站起来跟太姥爷、西藏老奶奶和文玉堂招呼完就走了。

    “你说，李君过来是啥事儿？是不张帅又捣乱了，你看那孩子今天乖的。”临睡前，西藏老奶奶问太姥爷。

    “正好路过没事儿进来看看咱们呗，能有啥事。”太姥爷回应道。

    一夜无话，文玉堂父子俩在西藏老奶奶家吃完早饭后，去了万里家。万里一家都在，文玉堂又是一番感谢帮忙照顾教育孩子之类的话。吃过午饭，文玉堂把文书挺送回住宿的大院，又是一番安顿，这才向汽车站走去，坐上回村的小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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