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城市,反而往来少了。
“我刚下楼还碰着你家老爷子,他正在看着仇叔几个下棋,我问起你的电话号码。老姐姐还好不啦,佑亭哥身体还好不啦,你这一搬家的,走动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他们都好着呢。谢谢你对我老爷子的关心啊呵,前几天你家幸儿还送亚歌回家,幸儿没和你说?”
“哦,是吗?说起了,说起了,好得很啊。老姐姐,听老爷子说佑亭哥现在是负责东南亚这边业务的总负责人了,那一定是忙得很的了哦。”
“他哦。”查之河瞅了一眼朱佑亭:“他还不是瞎忙?一个贸易公司的小头目而已,这一辈子就是跑腿的命,我弄不清楚他们男人的事体。”
“老姐姐,你告诉佑亭哥,叫上亚歌,明天我们两家人一起聚聚,老爷子那头我去请,不要不走动就生份了。”
“好哇好哇。”朱佑亭摇头示意拒绝,查之河却立即答应了,她有她的想法:“我老爷子就不用请了,他不好热闹的场面,怕吵,这辈子,他只喜欢吃我妈的碎萝卜小炒风吹肉,外面的菜式他都不喜欢的。”
“那行,我来安排。”黄英也是快人快语,两个女人很愉快地决定了一个饭局。
看到查之河挂断电话,朱佑亭双手一摊:“果然喜欢搞请客吃饭这一套,做业务的脑袋瓜能不能长进一点?”
查之河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把嘴往亚歌房间驽了驽:“明白了吧,还不是为了你儿子?”
朱佑亭一怔,没有说话。
5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欧有道听着李四海向他汇报后,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这么重要的帐册他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搁财务室的文件柜里,连保险柜都不放?妈蛋,报警了没?不不不,不能报警。”盛怒之下的欧有道有点失了方寸,他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李四海静静地看着欧有道,没有表情。他知道这会儿,必须让老板的脾气先宣泄一小会儿,他自然会回到平时理性的范畴。
欧有道打开空调,一股强冷的白色雾气扑面而至,他深深地呼吸,方才感觉到房间没那么闷热,其实现在已经是秋天,气温早已凉爽可人。他把杯子里的茶水一口喝干,又递给程保,要他再加点,然后一屁股坐回沙发,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阵,他抬起头,示意仍站着的李四海到一旁坐下来,他的面色恢复,已没有了刚开始那种涨红。
“四海,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李四海坐直身子:“当务之急,第一便是追查帐册的下落,第二,内部必须马上清查。两套帐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谁知道两套帐的出入;谁知道两套帐的运行规律,什么时间在建吾,什么时间在长峰,拿捏得如此之准;谁需要这两套帐,他要做什么?”
欧有道脸色阴沉得可怕,多年来他营造的长台关系网和施工内部参数均在那套内帐中体现无疑,如果一旦泄露,将给建吾集团带来灭顶之灾,甚至将牵扯到政府高层。后果之严重,他几乎都不敢想象。
此事绝不简单,谁这样处心积虑地看准了这套帐册?齐越汇报,公司其他钱物分文不少,他们就是冲着帐册去的。检查机关的人?税务稽查的人?纪委的人?生意场上的对手?甚至黑道上的敌人?千里之堤,溃于蝼蚁。欧有道感觉嘴里满满的都是苦涩。
至于内部清查,欧有道觉得倒不急于出手,因为平时疏于防范,知道两套帐运行规律的财务人员和施工人员众多,否则,齐越也不可能犯下把这么重要的帐册随便放置在文件柜中这样低级的错误。
此事追查的难度在于,既不能惊动警方,又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夺回帐册,身边的这些齐越、蔡成功、程保之流不堪重用,唯有李四海还可独当一面,但这事他也难以独立完成,而且李四海的过度介入,很容易让人牵扯到建吾集团。欧有道摸着脑袋,突然想到一个人:傅三爷,傅庸傅三爷。
事不宜迟,他马上起身:“四海,要财务部立即准备五十万现金,只要现金,你现在就和我走一趟。程保备车。”
6
傅三爷用力摇了一下脖子,颈椎格格作响,太久的缺乏运动导致骨骼疏松钙化,这几年,他搬到长台市的城郊结合部,深居简出,和以前的熟人几乎没有了来往,附近的人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了,谁猜得到,这个经常在河边踱来踱去低调和气的五十来岁的男人,便是九十年代中期称霸沿江路的老大傅庸傅三爷。
欧有道当年也不过是傅三爷手下的一个小弟而已,政府打黑,傅三爷树大招风,且拒不金盆洗手,甚至率人冲进了派出所。当时的欧有道年轻气盛,也参加了这次围攻。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傅三爷带着他们一起冲进沿江路派出所,干警们措不及防,一下就便控制,他们把当时的派出所所长胡军纠出来,棍捧齐施,往他身上招呼,欧有道打得最欢,那实在是他引起为傲的生平最得意一仗,那一架,打得胡所长睡在医院半年,后来直接导致其提前退休,过了二年便一命呜呼。事后还得到了傅三爷的褒奖,给了他二万块钱,看他长得身材魁梧,眉宇尖还有一股杀气,那个黑道风云的年代,傅三还让他代表自己去武汉参加一个黑社会联谊。
当时的公安局局长周万年大怒,痛下决心,布下天罗地网围捕傅三,终于将他和他的铁三角成员一网打尽,傅三伏法,判处无期徒刑。傅三的徒子徒孙们四处活动,傅三在狱中也表现得比较配合,刑期一减再减,草草坐了十二年牢,出狱后,当年的喽罗早作鸟兽散,欧有道幸运地躲过当年的清洗,早已洗白上岸,摇身一变成为了长台市建筑行业一方诸侯,长台市的政局也不复当年。大家都忙着做生意赚钱,谁还会理会一个过气的黑老大的死活?
以傅三的骄傲,他也不屑于再去抱权贵们的大腿,他隐姓埋名,在城郊定居下来。
“老大……”欧有道把来意恭恭敬敬向傅三说了一遍,在这位昔日的老大面前,完全没有必要隐瞒,他看透了一切世情,遮遮掩掩无助于事情的解决,而当他一旦发现你在吱吱唔唔,此笔交易马上就会告吹。
再次面对这张刀削笔刻的脸,欧有道依然有着深深的敬畏,虽然时过境迁,但他仍不由自主地倾斜着身子,凳子上只坐着一小半屁股。
傅三一直静静地听着,心里却翻起惊滔骇浪。突如其来的访客,昔日的俯首贴耳的小跟班如今称霸一方,依稀有他当年的影子,但在这个小房子里,还能这样谦卑来找他寻求帮助,傅三自有傅三的骄傲。
傅三细细地观看着没有剪辑的原始监控,长峰公司员工都穿着制服,因为公司部分厂区有扬尘的缘故,大部分还戴着口罩,面目无法辩认,那两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穿着长峰厂同款制服戴着口罩随着人流旁若无人地走进长峰公司。厂区门口虽然坐着一个门卫,基本形成虚设,既不询问,也不拦卡。欧有道满脸惭色,多年的公司运营依然带着混社会的粗线条,完全没有现代化企业的缜密管理。他一直认为只要消息灵通,并能够伺候好官老爷们,自然能挤掉对手,执市场牛耳。
这些年,建吾集团确实收获颇丰,从一个小小的房地产代理公司起步,挖空心思结交权贵,构建庞大的利益关系同盟,吸高官子弟入股,排除异已,黑白两道树敌无数。
傅三问起关于建吾集团对手的恩怨情仇,欧有道脑海飞快地飘屏着充满尔虞尔诈的过往,一时觉得,好象遍地都是敌人,没有朋友。他张着嘴,一时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傅三内心叹了口气,他这小弟虽然从事行业不同,行事作风无疑是一脉相承,杀伐决断,心狠手辣。我当年何尝不是树敌太多。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我在明处呼风唤雨,他在暗处下毒使绊,只叫人防不胜防。何况建吾集团牌子来得响亮,内部管理却是如此松散。
一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小伙子也进入了厂区,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门卫看到他也不以为意。路过那两个人身旁时,他被叫住了。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递给那个男孩一些钱,那男孩喜出望外,两人对他询问和叮嘱了几句,那男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走开了。两个人紧随其后。
三人来到财务室附近,那两个人将身隐在角落,男孩子直接进入财务室,和财务室的张会计说了几句什么,张会计连忙起身往厂区门口走去,中门大开,也不落锁。那两个人趁机进入,在桌上和文件柜里寻找着,一会儿,他们拿到了帐册,正准备离开,男孩子拉住了他们,几人还发生了推搡。
另一个矮个男人还拿出了一把刀子,男孩显然受到了惊吓,不再出手拦截。三人鱼贯而出,整个过程几乎是没有遭遇任何阻碍。
“有道,帐册转移到从建吾转到长峰之事,有几人知晓?”
“嗯嗯,这是惯例,因为牵涉到施工参数及内帐分摊,咳咳,恐怕凡涉及财务的和负责递送帐册的人员都知道。这正是棘手的地方。”
欧有道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块袒露在阳光下的肥肉,毫无秘密可言。
傅三右手中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他的眼睛微眯着,他靠在坐椅上默默思索。监控里一个细节他没有和欧有道说起,那个瘦高个首先找到一张图纸,那是一张测绘图,他打开图纸查看时,熟练的手势,看图的专业视角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必定是个房地产开发的从业人员,并且深黯图纸测绘方面的专业知识。
傅三看到李四海,他问:“这位是……”
欧有道连忙答道:“这是我的总经理助理,他叫李四海。”
傅三端详了李四海好一会儿,点点头:“把他的电话留下,我累了。”
7
“妈妈。”唐嘉丽看到陈菊元被推出了病房,秦医生对她微一点头,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忍不住激动的泪水贲出眼眶。陈菊元睁开眼,看到女儿就在身边,她虚弱地笑了一笑,感觉很欣慰。
嘉丽握着母亲的手,温热柔软,一如小时候。她迅速背转过头擦去泪珠:“妈妈,太好了,妈妈,你没事了。妈妈,你饿吗?想吃点什么?妈妈,你可把我吓坏了,我不要你这样。”
陈菊元轻抚着她的秀发,慈祥的眼神里满是骄傲:“嘉丽,你回来了?我还没看到你们几个出嫁呢,我还要做外婆,我怎么舍得死?”
嘉丽捂着她的嘴:“我的妈妈长命百岁,我还要带我的妈妈去hn游玩,去三亚,去看海,去海滩,去吃海鲜。”
对于陈菊元这样的内陆农村妇女来说,去看海成了她的一个奢侈的心愿。
陈菊元想笑,但她突然想到了嘉龙:“嘉丽,我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场没要我的命,我又得硬硬朗朗地活上几年,你放心呵,宝贝女儿。你弟弟……找着了吗?他……”
嘉丽把身子让开,她介绍:“妈妈,这是我的老板麦总,长峰公司的事情已经解决,等你好点,我们就去寻找嘉龙,他也有那么大个人了,说不定是厌学不敢回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就放心吧。”
嘉敏凑到陈菊元的耳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陈菊元用眼神向麦嘉义表达感激:“我们家嘉丽真的运气好,能碰到您这样好的领导,嘉丽,你以后更要努力工作,别让领导失望。你爸呢?”
蹲在一边的唐福根没想到老婆会叫他,他讪讪地站起身来。陈菊元看了他一眼,自己的男人自己还能不明白,好酒、脾气大、还没本事,她没有责怪他,而是抓着他的手,面对着麦嘉义说:“麦总,您是做大事的人,您既然帮了我们家,我知道必定不指望着我们回报。欠您的钱,我们全家都会想办法早日还清,福根对您多有冒犯,希望您大人大量,他没有您看到的那么坏……也是生活所逼……”
麦嘉义微笑着,温和地说道:“陈女士,区区之数,勿放心上。您养好身体,便是嘉丽之福。秦医生说过了,心脏病病人平时宜清淡食品,忌辛辣,尤其注意平心静气,唐先生情急之言,我不会放在心上。”
唐福根脸红到脖子,他没想到平日里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的陈菊元病体初愈,便代他向麦嘉义致歉。
“唐先生。”
“恩。”
“尊夫人病体违和,今后家中一些活计,可能就要偏劳先生多多担承,若长峰公司有何异动,你便却去找贾镇长,尤其是齐越他们若是找你麻烦,他会提供帮助。这些钱我就留下了……”
唐福根大出意外,他这辈子认识最大的官就是村长,象镇长这样的大官平时是不会拿正眼瞧他一瞧的,这回却意外攀上了这个大人物,以后在凤尾的地面上可就是有牌面的人了。
看麦嘉义留下的那一沓红晃晃的钞票,少说也有五六万,唐福根不禁面露喜色,贪婪之态复萌。
麦嘉义看在眼里,脸色一沉,话锋一转:“我会放在贾镇长处,若有应急所需可以取用,若我发现有一分钱花在你个人的饮酒作乐之上,我不仅要追回此款,还要追究以前的帐目,我希望你明白。”
唐福根如坠冰窖,灯红酒绿,一刹那后不过是镜花水月。但那又能怎么样呢?规则都是有钱人制定的,象他这种升斗小民,只有按章办事的份。即便如此,也比之前四面楚歌的情境要好上万倍,他也退而求其次了。
“嘉丽,你们留在这里照料母亲,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和你一起回长台了。你把医院这块的事料理完毕,就回公司,路上注意安全。”
“那我不送你,车你开走,我搭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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