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讨论参赛的问题。她的意思是,经过慎重考虑,觉得这个比赛没有意思,虽然她也想在首度比赛中斩露头角,但如果只是拼礼物,她觉得这个比赛就失去了意义。比赛才艺,即使输了,那也心甘情愿,虽败犹荣。
狗蛋觉得打字太麻烦,适时开启了微信群里部分群友的视频聊天。
狗蛋说:“我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如果大麦参赛,我愿意拿出一个月的工资来支持她。”
嘉丽摇摇头:“狗蛋哥,你这么支持我,我很感谢你,但直播只是一个娱乐工具,如果我的节目能给你带来快乐,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刷点礼物支持主播,我觉得无可厚非,就象买个票看场电影一样,如果因为我参加比赛,彻底打乱你的生活节奏,我坚决不同意。”
超人哥道:“大麦,你是我们全力支持和喜欢的主播,看着别人家的主播在比赛中扬名立万,我们的脸往哪里放?狗蛋既然愿意支持你,他就是无怨无悔的,你不用背上沉重的包袱。”
亲哥哥道:“是呀,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你无须内心自责。狗蛋没有了一个月的工资,他不会死,但如果我们支持的你,在礼物上败给了别人家的主播,我们的心会死。”
这帮铁粉们以前素不相识,相聚于网络,对她却如此真心,嘉丽忍住内心的激动道:“‘量力而行’,一定要成为大麦家的底线,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们为了我参赛来砸锅卖铁。这个比赛可不止一轮,初赛闯过之后,数据清零,复赛100进60,60进30,30进20,20进10,10进3,每一轮都会清零,重新统计。亲哥哥,依你对狗蛋哥的了解,他第一轮就会把他那个月的工资给拍上,然后,战况稍有不利,他又会扛着炸药包再上,对不对?”
所有人都笑起来,嘉丽说的确是实情,狗蛋就是这么一个实诚人,他最看不得嘉丽被欺负,在直播间几次和黑粉干架,要他这样的人袖手旁观,那真是不如要了他的命。
嘉丽也被自己形象的比喻逗笑了:“他说赞助一个月的工资,最后把给孩子买奶粉的钱都给拍没了,难道下个月让他们全家人去吃土?”
超人哥哈哈大笑道:“狗蛋哥,土我倒可以赞助三卡车,而且免邮包运,够你吃半年了。”
狗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很严肃地道:“为富不仁啊,你这个渣土公司的老板,就这么打发我了?兄弟有难,你就送点土,良心过得去吗?至少要送点冰箱、彩电、肯德基什么的嘛。要是能送过来一车奶牛,那才符合你土豪的身份,只要别让我孩子饿着,我无所谓。”
嘉丽从视频看过去,名字虽然都很熟悉,但大部分真人第一次看到。狗蛋年纪二十四五岁,留着板寸头,形象憨态可掬;亲哥哥这么大冷天仅穿着马甲,手里拿着咖啡,背景的空间豪华宽敞,显然家庭条件不错,以前听超人哥说过,他也是hn一家企业的老总;狼烟滚滚视频过几回,就在长台本地有一家腊制品加工厂,生意做得还不错;草原在直播间是个愤青,视频里的他也验证了这一点,他的嘴角微微上翘,满肚子的不合时宜;还有李秋水,车震、绝世名画等,他们还没来得及表达意见。
超人哥转而问起了车震:“车震,吃哑巴药了?怎么不说话?”
车震说话慢条斯理,他一边摁着手机,一边说道:“我觉得大麦为家人的经济负担着想,有情有义,这正是她与别的主播不同之处,证明在座的各位眼光不错。但大麦说不参加本次比赛的想法是不正确的。”
粉线们平时说话比较客气,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主播,措辞一般都很柔和,象他这样直截了当的不多。
嘉丽哦了一声,静静聆听他的高见。
车震咳了一下道:“今年是火蜂的开播元年,首次的年度大戏如果没有我们家主播大麦,别说粉丝们不答应,公会、官方会答应吗?大麦一直是官方和公会力挺的主播,你能有今天这个江湖地位,一方面是你自身的努力,另一方面,官方和公会也投入了不少助力,对不对?”
嘉丽咬着下嘴唇,这个车震可真能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抬出了官方和公会,看来此人对平台直播这事涉入挺深啊。她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车震继续说道:“虽然比赛还没有开打,但从整个火蜂各频道的主播人气来看,大麦无疑是目前公认的最大热门,最大热门居然弃赛,官方怎么想,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对大麦你产生误会?你害怕粉丝的钱袋子受伤,大麦,那你怕不怕官方和公会受伤呢?怕不怕支持你的粉丝情感受伤呢?”
一番话下来,分析得面面俱到,微信群里大家目瞪口呆,做梦都没想到平日里不多话的车震能够如此侃侃而谈,一语中的。
网络上真是藏龙卧虎,嘉丽也被他入情入理的分析震住了,是呀,无忧公会无疑会把力捧她当成今年年度比赛的重头戏,官方肯定也不愿意看到火蜂人气最旺的主播居然不支持比赛,岂不面子扫地?这都是不得不考虑的现实情况。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之下,参赛的呼声盖过了对官方借机圈钱的愤慨。
李秋水向来沉默寡言,他只说了一句:“羊毛出在羊身上。”
亲哥哥总结道:“是的,官方承办这样一档节目,请明星、搭舞台哪一样不花钱?不从粉丝身上割羊毛,钱从哪里出来?大麦心疼自家粉丝,哪个主播又不心疼呢?参赛。”
嘉丽见拗不过大家,她只好说道:“那我再重复一下两个原则,一、各位务必量力而行,二、直播归直播,平时各位的打赏支持是我的一份收入来源,但比赛是我个人之事,这事得分清楚,各位到时的花费会有显示,这笔花销我会在每次pk过后,以微信支付的方式返给各位。当然,返还仅限于排在前十位的家人们,否则我会于心不安。”
“那怎么行?”“官方扣除50%,所剩下的还要再分走10%,你到手只有45%,你若再全部返还,岂不要倒贴55%?”“我们心甘情愿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嘉丽笑道:“所以,各位千万不要投入过多,尤其是当我领先之时,你们支持越多,我亏损越巨,我知道我的粉丝当中土豪不少,但小女子我财力有限,太多了我可还不起哦。就这么定了。”
“你会亏到裸奔的,哈哈。”“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钱。”“……”
狗蛋道:“大麦要不要在直播间做一做全民动员?让大家都参与进来?”
嘉丽道:“不用了,有你们在前面冲锋陷阵,喊打喊杀的,同志们还能有不明白的吗?再说了,官方造出这么大动静,只要是看直播的人,还能有谁不知道这事?每次比赛前我会发个动态,愿意来的自然会来,我如果一本正经的动员,人家为难了不是?开心就好,量力而行。”
超人哥对形势比较乐观:“官方还有免费票的环节,凭大麦的粉丝量,如果都来的话,一人一个免费票的投注,一般的主播估计花钱也难以招架了,哈哈。”
狼烟滚滚一拍脑袋:“对呀,我会把我厂里的职工组织一下,给他们规定个政治任务,必须每次都疯狂点击免费票。这事场控们可以在直播间提醒一下。大麦,你别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嘉丽突然想到什么,笑得前仰后合:“以后我们都得多多购买贵厂的腊制品,说不定能在袋里捡到手机,苹果三星华为,看来啥牌子都会有。”
4
天气不太好,最近几天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今天下得更大,密密麻麻,象是纺织厂的车床一般。
梅宝华却没闲着,忙着拜会各级领导,为招标会前拉票,心情也不一样。看着他们那装腔作势的派头,心里暗骂:“别惹火了我,我随时可以要你小命。你的那点破事,我都捏在手里呢。”
但面上却仍是一副谦恭的神情,不露声色。
回到公司已经下午六点多,冬天的夜晚来得总是比别的季节要早。公司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竹科跟着进房间,打开中央空调,点起一抹檀香,室内立即飘荡着一缕似有似无的香味。这是梅夫人最近交待竹科的一项工作,说这种印度老山檀香最是凝神。董事长日理万机,睡眠不好,遇事易怒易燥,不妨在办公室也点上一支,休息时效果更佳。
梅宝华交待竹科到楼下的餐厅吃点,自己却觉得不饿,就不吃了,他有些疲劳,便静静的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竹科轻轻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这人说来也真怪,在家里死活睡不着,在公司随便这么一躺,睡着了。
梅宝华梦见自己好象变得年轻了许多,蓝天白云之下,快乐地奔跑着,那熟悉的山路,正是回家乡的路,梦里有自己的母亲,还在自家破烂的房前水泥坪里晒谷子。梅宝华又惊又喜,惊的是他明明记得母亲已经去世多年,喜的是母亲还那么年轻,还包着头巾在辛苦劳作。
他已经确定这是梦了,但他却不愿意醒来,他激动地轻手轻脚走过去,看着母亲忙前忙后,心里充满着莫名的喜悦。母亲突然抬头,看到有人走近,见到是自己的儿子,她便招手要梅宝华快去帮着把簸箕拿出来,一块儿收拾谷子进后面的杂屋。
两人一直不停地收拾,因为他的母亲一边收谷一边还看着天,山风欲来,头上乌云敝日,眼看就要山雨欲来,这么多刚晒好的谷粒可耽误不得。
梅宝华无比高兴地做着这些小时候做惯的农活,他不敢开口和母亲讲话,他怕一说话,这个梦就会醒来。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女儿梅小雪焦急的呼唤:“爸爸,快跑,你有危险,有人盯着你呢,快醒来,快从梦里醒来,快跑,爸爸。”他听到这声音,也不往心里去,果然是梦啊,女儿梅小雪明明在加拿大读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他终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他心想,我已经变得这么小了,这么年轻,相貌已经大变,难道还有人会认识我么?他隐隐感觉对面的高楼绝世名爵里有人偷窥他们。至于为什么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小破屋前面怎么会出现绝世名爵这种高楼大厦,梦中的他也不想分析了。
他定睛一看,对面的高楼上隐约看到是欧有道和傅三两个人挤在一起,正对着他和母亲指指点点。心下大急,这帮人居然找到了这里,他们会不会对母亲不利呀。
手心不由冒出汗来,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派人马上去干掉他们,否则后患无穷,母亲好不容易又回到我的身边,岂能让她再受到伤害,离开我?竹科,竹科,你快来。呼的一下,他醒了。
什么人也没有,果然是一场梦。梅宝华怅然若失,孤零零的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他揉了揉眉心,坐了起来。他瞄了一眼硕大的落地钟,这觉睡得还算踏实,醒来已经晚上22点多了。他走到花盆那里,捡出那个监听器,又回到窗户旁,看着对面的绝世名爵出神。
他突然打开窗户,用尽全部力气把那监听器往对面掷了出去,嘴里还咒骂着什么。
回到座位上,他喝了口凉水,思维机器又开始运转起来。
他评估了一下招标会前各竞争对手的形势,从各级领导的话语中可以看出,无忧置业后来居上,已经力压建吾集团,若不是项徐来的影响力,建吾集团第二名的位置都已经不保。经过努力,宝庄集团的方案也已经渐入法眼,悄悄地爬到了第三的位置。
他嘿嘿冷笑,只要华云芳发动一波攻势,无忧和建吾都将难以全身而退,是的,我们保住目前的位置便好,到时河西奥来还不是掌中之物?关键是华云芳顾虑重重,迟迟没有动静,假手于人的事有时真是不好控制。
必须再给她施加压力,招标会召开在即,不能再拖了,要不要,我亲自抛出杀手锏呢?很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一旦抛出,便是与无忧建吾和长台市大小领导为敌,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宝庄这些年在长台建树不多,全面开战,没有把握。
他拿起手机,忍不住又想拨通华云芳的电话,哪知道手机先响了起来。
是长台市潜坻县分公司经理马凡打来的电话,他急迫的在电话里向他汇报。宝庄在潜坻县郊的项目在施工过程中突然发生周边滑坡,把靠山那边的住户给压了四五户,幸亏这几栋房子都是另一个市政项目的待迁住户,早在去年便已经划线待拆,人员已经在几个月前疏散安置,但仍然造成了人员伤亡。
梅宝华眼冒金星,他赶紧问:“人死了没?死了几个?”
马凡说:“暂时只发现了一个,死了,是一个老头,滑坡之后,现在县里的头头们都来了,现场调动挖土机还在寻找,看还有没有其他伤亡人员。”
梅宝华道:“好好的怎么会滑坡呢,不是作过地理检测和加固处理了吗?”
马凡道:“地理检测确实作过,当时专家也进行过论证,潜坻的这些小丘陵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滑坡,为保万无一失,靠近经济适用房的这边还进行了加固。本想把这个丘陵以后稍加装饰,成为居民休闲的一个去所,所以予以了保留。没想到,加固的这边没事,那边没加固的滑了。”
梅宝华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关心的是,这个丘陵是不是在设计图纸以内。”
马凡犹豫了一下,肯定地说道:“是的,在设计图纸以内。”
梅宝华有些沮丧,但他也是见过风浪之人,死人的事虽然棘手,却也不惧,只要不是群死群伤,那就好办多了。
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马经理,现场控制了吗?”
马凡道:“潜坻县魏副县长到场指挥救援,陡坡派出所李所长说……”
梅宝华道:“他说什么?”
马凡道:“说请董事长马上到现场,协助处理。”
人命大于天,躲是躲不过去了,梅宝华立即叫上竹科,驱车赶往潜坻。
山路泥泞难行,厚厚的淤泥让轮胎数度打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梅宝华不断地咒骂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这破路,都烂了好多年了,因为周边没有什么住户,一直没引起相关部门重视,一到雨天,就会汇集旁边山上流下来的淤泥,集在路上。没有路灯,只能靠车灯缓缓前行。
这黑咕隆咚大晚上的,路上居然还有人行走,那人穿着大套靴,雨衣雨帽全身包裹走在前面,执着一个手电筒,因为路两旁的泥泞更多,那人走在靠路中间的位置,档着了车辆的行进路线。
竹科老远摁了几下喇叭,那人听见了,把身子往旁边一让,车子越过他的时候速度太快,溅起了一米多高的泥水,呼啦地溅了那人一身,那人破口大骂,狼狈追上来要讨个说法。
梅宝华阴着脸对竹科说:“别理他,加油门。”
竹科应道:“好咧。”
轮胎虽然有些滑,但仍然飞速转动,那人正好追到车后,后轮溅起更多的泥水,那人躲闪不及,被淋得更加全面,大高个成了小黄人。
那人咒骂的声音渐远,竹科舒了一口气,想想又觉得好笑,终于摆脱了那人。路确实不好走,这么滑的路,旁边又是个废弃的河床,万一滑下去,今天晚上就到不了潜坻了。
越不想来事,越是来事。竹科刚想放慢点速度,却突然听到车底扑扑连响两下,爆胎了?梅宝华也在后座开始惊叫,方向盘立即不听使唤,拼命往左边扭。
竹科临危不乱,他死命地把住方向,右脚下意识地去踩刹车,谁知在这泥泞的山路上,车辆骤然一停便开始急速飘移,车身一歪,往河床那边悬空直线落体滚了下去。
5
陈小白神情恍惚地回到家里,父母一直在gd打工,只有春节才回来看看。奶奶一个人看家,喂着几只小鸡子,屋后种着几小块的菜地。
她换了手机号码,她不想联系任何人,只想回家待上一阵。她也有些想奶奶了,象她这样的农村孩子,谁不是爷爷奶奶带大?奶奶看她回来,笑得合不拢嘴,蹒跚着到镇上买了肉。爷爷去得早,家里一直就只有奶奶一个人照看着,孤独的老人只有在春节全家团聚时,才能好好和人唠唠。
当晚陈小白就和奶奶睡一床上,她听着奶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她的心情极其低落,奶奶说七八句,她才搭上一句,见夜已深了,两人草草睡下。
回到乡下,与城市的距离越远,陈小白心里越加安定,这对她的情绪恢复大有裨益。她渐渐地和奶奶说话多了起来,反正闲着没事,还帮着奶奶干点农活,种种菜。
天气渐渐寒冷,南方人不象北方有供暖,只是围着一个火炉,有钱的人家烧点木炭,或者用电烤炉取暖,陈小白的家里因为经济条件也不好,只能在日头好的时候备点柴禾,在冬天里烧一烧。
陈小白放了一块小柴到火盆里,火星跳跃,伴着哧啪的声响。今天下午在劈柴的时候不小心,还把手给挂了一下,划拉出一道血痕。看着火红的火焰,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烦恶。
她快速起身,跑到屋外吐得昏天黑地,总感觉喉咙里堵着一些什么,不吐不快。
奶奶倒上一些盐水,要她嗽嗽口,过一会儿,她又跑出去了几趟,冷风一吹,更加抑制不住地恶心。奶奶疑惑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又过了几日,这种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奶奶从床头的垫被下拿出一些皱巴巴的钱,那还是父亲春节临走时给她留下的生活费,说咱们还是去镇上医院瞧瞧,有病治病,让人放心一些。
陈小白预感也不好,上个月例假就没来,起初以为还能象以前一样,经期有点乱,等几天就没事。这几天她一吐就想起欧有道那张可怕的脸,自从被强暴之后,她就一直担心自己怀孕,老天不公,墨菲定律总是一再上演,无法回避,她怀疑自己怀孕了,这几天吐得厉害,就象所有电视剧中设计的情节一样。
奶奶要把钱塞到她手里,她摇了摇头,说钱我还有,奶奶,这次回来本想一直陪着您,所以没拿钱给您,这里有伍仟块钱,您先拿着。明天我去镇上看看,您孙女都大了,小伤小病的,自己能处理好。
如果怀孕,立即处理掉,绝不能留下那个孽种。陈小白暗下决心。
第二天,陈小白早早起身,悄悄地出了门,奶奶站在门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角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
陈小白是土生土长的凤尾人,镇上医院也有一些人认识她。这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嚼舌根子的吐沫在乡下都能把人给淹死,所以她决定搭车去离家一百多公里的潜坻县城进行检查。
她不敢去县医院,那里要留下真名实姓,发放医疗卡,总之会留下检查的痕迹,她走进了一家小诊所,医生经过诊视,非常肯定地对她说,怀孕了,已经有二个多月了。那医生说他那里不能进行人流,房子都快拆了,设备运到了城南,要她另寻他处。
她步出诊所,感觉到天空是如此的昏沉,栋栋房屋看上去都象鬼影子,窗户象疯狂耻笑她的大嘴。她奋力把病历扯个粉碎,把它撒到地上,和那些烂泥和在一起,就象一道道遭人践踏的伤疤。
雨打在身上,刺骨的冰凉,她目光呆滞地走在残垣断壁之间。这一片城西的房屋都已经圈定在待拆范围之内,到处都写着巨大的“拆”字,很多住户都已经搬离,但仍有些磨蹭着不走的居民还散居在此。
鞋里也进水了,陈小白头发凌乱,她想竭力寻找着一个能做人流的地方,电线杆上贴满了各式小广告,大部分已经斑驳,有些地址不详,有些根本就看不清。
一切都象在开着一个无情的玩笑,平时这种广告到处都是,这会儿要真正寻找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着了。南方的冬天与北方不同,很少下雪,而是阴雨连绵,不断降温。陈小白身上哆嗦着,她浑身发抖。
这条路越走,人越少,周边越加荒芜,眼看就要到达城郊最边缘的地方。陈小白正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她视线所及,突然看到一个小诊所的招牌上写着“无痛人流”,门前还竖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道“意外怀孕不用愁,妙手为你解忧愁”。
这地方好,这么偏僻的诊所,正是她要寻找的处所,陈小白走了进去。
流产很顺利,陈小白走出诊所的时候,好心的诊所老板娘还递给她一件旧衣服,要她裹在身上挡挡风,并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
陈小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心里空空落落的,也没听清她要说些什么,只是最后一句她听清楚了:“这边的公车线路取消了,出租车也很少到这边来,要不留在诊所休息一晚?”
陈小白凄然一笑,拒绝了她的好意,执意要走。这种情况,老板娘也见得多了,到她这里来流产的女孩,有几个不带着凄凉的故事?她没有多说,只要她夜里注意安全,最好找个旅社先住下,明天再说。
陈小白往东边一看,刚才来的路漆黑一团,只有这一户还亮着昏黄的灯,往西边反而有一束高高的强光,人影幢幢好象一个工地。
说是一个工地,其实方圆几里都用围档档着,围档那边机器轰鸣,显然是个新开发的小区在施工。她继续往前走,想绕过去。
她突然觉得裤子里湿漉漉的好象有什么东西从下面流出来,她用手摸了一下,就着飘忽的灯光凑眼前细看,手掌上面全是血。腹部也开始有些疼痛,脚就象灌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凄风冷雨之中,陈小白终于流下了眼泪,眼泪夺眶而出,无法自抑。她原本是个一个很有前途的主播,有着自己的粉丝群,谁又能够料想,如今的她沦落在这陌生的鬼域一样的小县城,堕胎、腹痛如绞、凄风冷雨、无家可归。生活对她是如此的无情,她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遭受这种非人的境遇?雨又下了起来,她赶紧扶着墙,寻一个相貌周正一点的房子走了进去。
这家早已人去楼空,房里桌翻椅倒,全剩下些破烂家具,烂锅破碗之类。她顾不得这许多了,就着微弱的光,看到屋内居然还有个床,床上堆着一团破被。
她坐在床沿之上,一把扯过被子,全裹在身上,把手还在上面狠狠擦着血迹。她把床上能裹的被子和棉絮都扯了过来,然后合衣倒了下去。虽然仍然感觉到冷得刺骨,但静下来的身子感觉到轻松了许多,腹痛也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就象一具仅有微弱呼吸的尸体一般。靠床的左边是一扇窗户,窗棂早就被拆装公司拆走了,只剩下一个四方的大洞,窗外是一个高耸的山坡。
今天晚上看来只能这样了,泪水已经干了,她不再哭泣,她搂紧了身上的棉被,这是她仗以活命的唯一的希望。
窗外的山坡上突然有了一排人影,还有人说话,陈小白迷迷糊糊地微睁着眼睛,看到坡上站着十来个人,他们小声地商量着什么。
这些人从坡上下来,正对着她这边,走到窗户上方,他们停下了脚步。
一个高个说道:“待会我们就从这边屋后下去,你们几个确信安排好了吗?都检查过了么?”
陈小白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她彻底醒了,她挣扎着往窗户那边挪了挪身子,因为背光,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一个粗重的声音低声道:“海哥,你放心,收容站昨天挂了一个老头,正好派上用场,尸体已经运进去了,还请好手做了一些处理,法医来了也绝对看不出任何问题,更何况张法医……”
陈小白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一个晴天霹雳,这声音她死也不会忘记,正是绑架她的裴仁基那粗胚,那被他称为海哥的当然就是李四海了。
李四海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这嘴……”
裴仁基打了自己一耳光:“我嘴贱,我嘴贱,海哥你别介意,这不是只和你说嘛。”
李四海道:“塌陷的方向对上了吗?不能往东北方向倾斜,那边施工人员太多,必须东南。换句话说,必须压倒我脚下这排房子。”
裴仁基道:“海哥,老四是这方面的好手,现场清理安排周密,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方向若有偏差,拿我阿基人头是问。”
李四海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的人头?若再有失误,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老板就不会那么客气了,你的头尺寸不错,当尿壶正好。你晓得厉害的。”
裴仁基讪笑着,诺诺连声,极尽讨好。
李四海道:“三线齐发,我这边一启动,三爷那头就该出发了。阿基你给我盯紧点,配合不能出一丁点问题,周围都查过了么?没有其他住户吧?”
裴仁基拍着胸脯:“这一片四十几栋房子本月下旬就要推平,早就人去楼空,我晚饭时带弟兄们巡过一遍,确信没人了。”
李四海道:“那好,按原计划启动。”
裴仁基笑道:“盯宝庄的兄弟回报,那头猪现在还睡在办公室里做千秋大梦呢。老板们就是舒服,不象我们这大冷天还在这里苦逼。”
李四海作势要踢他:“废话有点多啊。让那边兄弟盯紧点,随时汇报进展。”他看了一下表:“还有五分钟,老四老五,这里交给你们了,我们走。”
陈小白连忙滚下床,忍着剧痛往门口走,扑通一下,她摔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大路上走,她想迅速跑离这个是非之地,天可怜见,幸亏听到他们说话,否则,今天这个摇摇欲坠的屋子,就是她陈小白的葬身之所。
身后传来那行人的脚步声,陈小白慌不择路,拼命往前面走,血水和着雨水沾着裤管,她象一个负伤逃生的小动物,她心里知道,一旦让这帮人发现,她将再次陷入万劫不复。
陈小白看着工地的射灯拉长了她的身影,而那帮人马上就要拐弯过来,她的腿再也不能挪动,她顺势往地上一趴,然后就地一滚,滚到路边一堆废墟之中。一块碎玻璃,划过她的脸庞,疼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废墟中一股令人晕眩的恶臭扑面而来,她强行忍住呕吐,看着李四海带人急匆匆地从身边跑过。
李四海经过的时候,脸色有点异样。他突然停住脚步说:“你们先走,我方便一下。”
裴仁基巴结笑道:“我陪你,海哥,我也正想尿尿。”
李四海脸一沉,啐了一口:“去你的,到前面等我。”
裴仁基不敢再开玩笑,带人急忙跑开。
李四海看他们走远,才往回走了几步,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慢慢地靠近这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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