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末将祖上曾为岐阳王麾下中军将校,至穆宗年间已为余丁,是以商贾为业。初起之时,我家中商铺,掌柜、账房皆由伙计按照历年表现提拔而起,而每升一级皆可提高待遇,甚至可以拥有股份传于子孙。是故,商铺中人皆奋力经营,我家乃至巨富。”
“此后,随着铺面增多,亦开始蔓延远近,由于路途的问题,一些不便于监督的商铺便出现了掌柜任人唯亲,使伙计见无晋升之途而不再尽心尽力;勾结账房、客户、官府从中牟利的现象,以至于亏损良多。到了后来,我家被迫关闭了部分商铺。缩小经营范围,以加强监督和管理,减少亏损。”
对于陈文编造的身世,俞国望多少有所耳闻。只是他并不明白这和台州战事的反复有什么关系。
“在末将看来,军中之事亦是如此。”
“例如盛唐,初始例行府兵制,于隋末扫平群雄,而后灭突厥、平高句丽、横扫西域。唐军大旗所指,鞑虏尽皆披靡。那时的唐军除去奔袭大漠的铁骑外,更多的则是手持着长枪,迎着鞑子的箭雨结阵冲锋的步卒。”
“高宗、武后时代,土地兼并严重,均田制遭到破坏,府兵地位日渐低下,社会上以成为府兵为耻。到开元、天宝年间,府兵制崩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玄宗只得募兵作为唐军主力。”
“自薛讷始。节度使开始大行其道,在兵员素质处于下降趋势的情况下,各级将帅也只得以擅长临阵格斗的猛士作为主力,而这些猛士为提高待遇也逐渐与主将结成义父子之类的私人关系。由此,军中只知有将帅而不知有天子,遂有安史之乱爆发,盛唐走向衰微,乃至消亡。”
“又如国朝,自卫所而至募兵,作战的主力也由以长枪手为主体的步兵战阵转为以亲兵、家丁为中坚。普通士卒所组成的步兵为附庸的体制,其实亦是如此。”
“自辽事起,东虏之兵在并吞女真、蒙古各部的过程中获得了更多的战斗经验,而国朝却只能靠着少量的亲兵、家丁作战。始终处于以少打多的情况。再加上文官领兵、大小相制、以及兵为将有的制度,是故一败再败,直至今日。”
“在您此前的那支军队中,兵为将有、大小相制、吃空饷喝兵血以养家丁这些陋习无一例外的存在。唯独只是把吃空饷、喝兵血养骑兵改成了养火铳手,从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可以说效果更差。因为现今的火器技术根本不足以完成战场上的主要杀伤,孙阁老编练关宁军时的那些车炮营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言归正传,您的军中,鸟铳手待遇更好无可厚非,在泰西也是如此,但您这可是建立在普通肉搏步兵被剥削、奴役的基础上才产生的,再加上普通士卒分别作为各级武将的私兵存在,战阵的凝聚力根本发挥不出来多少。”
“而到了战场之上,肉搏步兵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凝聚力,还要一起直面鞑子的兵锋,而待遇更好的鸟铳手则只要站在背后射击就可以了。又要当肉盾、还要被剥削奴役,换做是您,您能有多大的战斗意志?”
“这……”
陈文的反问把俞国望听了一愣,他从未想过制度存在着问题,因为明末至今的领兵文官、大帅们也都没有去试图变更军事制度。这里面大多是如俞国望般根本就想不到这里的,而剩下的即便能够考虑到此,也断不敢为了试验是否有效而将同僚得罪个遍。
俞国望很清楚的记得,陈文此前就对他军中的旧制不屑一顾,甚至在私下里也曾经建议过将财权和兵权收回。可当时他出于这些军官追随他多年,不想把事情做绝,又唯恐这些失去了兵权的军官投清,就只得婉言回绝,而陈文也转而安心操练那个西班牙方阵。
“末将之所以将西班牙方阵传授给您,为的便是依靠其密集阵型,来对抗现在鞑子军中前排锐士组成的较为松散的阵型,实现局部战场以多打少的优势。”
“可是阵法只是阵法,面对火器这种连盾牌都扛不住的兵器,那就只能靠着将士们的作战意志坚持,进而扑上去将对手撕碎,才能取得胜利,就像末将的南塘营此前那般。否则,即便有再强大的阵法,兵员意志不够坚定,也断无法发挥出其应有的威力。”
“那么,如何提高将士们的作战意志?”
………………
半个时辰后,陈文送走了失魂落魄的俞国望,近、现代军队的理论和当前的传统差异巨大,他只是就着南塘营的发展过往随便聊了聊,并没有说出太多耸人听闻的论调,可是这些对于俞国望而言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着人将俞国望安顿好,陈文便继续赶往虎鹿镇。到陈文赶到时,老营的人员和随行的百姓已经尽数抵达,就连后卫部队也在他抵达前几个时辰赶到这里。
可是当他见到吴登科和李瑞鑫之时,未带宣慰,就被这二人引到了一个偏僻的军帐之中。进入军帐后,二人立刻跪倒在地,口称死罪。
“大帅,末将等无能,把王巡抚弄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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