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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禹贡扬州之城,周初的蒋、黄、强三国。
这里地属河南的东南隅,通过东南的山区便是古庐江都,因此是至南京的要道,也是出江淮平原的要冲,下荆楚的中途站。由于民风淳朴,商业颇具规模,但并未染上豪侈恶习,民风依然朴实而近乎闭塞保守。
百余年来,派任的知州大人总算颇孚人望,所属的胥吏也能以乡梓为重,一般说来,光州总算是问题最少的地方。汝宁府的知府大人,从来就不必为光州烦心,该州所属的下面三个县,也从没发生重大的天灾。
本地人大家都心里明白,这里其实并不是上天见怜,得到菩萨的眷顾而得天独厚成为太平地方,虽然没有重大的天灾,但地方上多少会发生一些问题。
在治安上来说,这里就是亡命者偷渡过境的中途站。
可是,光州对亡命者来说,并不十分安全,这是十分遗憾的事。
那位判官朱康朱大人,可说是可恶透顶,不但精明公正,而且铁面无私,属下的巡检和巡捕,都是干练尽职的上选人才,组织的各乡义勇民壮,训练有素运用自如。在这里任职三年,真办了几件轰动江湖的大案。
淮阳黑道巨擘吸血鬼王凌天知,就是途经此地不知收敛,在客店中依然张牙舞爪扬威扬武,终于落网自食其果,被押解返淮安府上了法场。
朱州判手下的捕头,妙手灵官曹干真的非常能干,擒拿术妙到巅毫,空手入白刃火候精纯,江湖道中颇有名气。肖小歹徒怕定了他,更恨之切骨,因为他不出手则已,出手甚重,意图反抗的人必定骨折脚瘸,在受到国法制裁之前便已成了残废。
而在奉公守法的市民心目中,妙手灵官受到普遍的尊敬。他为人四海,平时对人一团和气,不偷鸡摸狗向国法挑战的人,根本用不着怕他。
作天莫作四月天,各行各业的人,对天的要求各不相同,所求不遂自然要怨天,反正天晴或下雨都有人欢迎或抱怨,冷或热都会受到歌颂或诅咒。
这天是个艳阳天,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地,按理谁都会觉得天蛮可爱的,但南城豪绅姜大爷可就不高兴啦!因为他从南京买回来的名贵玄狐袍,不能穿出来亮相了。
姜大爷姜大年的老爹,曾经做了几年京官,据说官职不大也不小,足以让姜家的子弟称大爷。
至少,在本城他就是大爷。他在城西郊潢河的西岸,拥有一大片田地,拥有不少佃户和长工,这就够他称大爷的本钱了。
午后不久,他换穿了一件紫缎夹袍,带了两名随从,大摇大摆进入大街的鸿宾楼,在店伙的奉承下,神气地登上了二楼的雅座。
鸿宾楼卖酒也卖茶,卖茶是便利客人谈天或谈买卖,通常进食期间茶客不多。
不是进食期间,楼座只有十几位茶客。
近街窗一桌,三位茶客正在谈笑风生。
“呵呵,小李雅兴不浅。”年届四十不惑之年的姜大爷。称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为小李理所当然,称呼之间透着三分亲热。
“过来坐,姜大爷。”那位剑眉虎目人才出众的小李,含笑指指右首的座位打招呼:“有两位谈生意的朋友,上楼来聊聊,天南地北胡扯,算不了雅兴。”
两位朋友皆年约二十上下,长了一张朴实面孔,举动也老老实实。含笑站起来迎客。
“谈些什么买卖呀!小李。”姜大爷走近笑问,目光不住打量两位客人。
“车行的买卖。”小李说:“洛阳来的,慕名前来敝号订制长程大车。容在下引见,这两位是刘掌柜、张大掌鞭。这位是本城大人物姜大爷姜大年。”
双方客套一番,两位随从伺候姜大爷就座之后,退在一旁听候差造,不象仆役,倒有五七分保镖打手的气派。
店伙连忙奉上茶具,沏来一壶好茶。
“怎么,闲得无聊是不是?”小李向姜大爷笑问:“带了王朝马汉逛茶楼,好玩吗?”
“不,来等曹捕头,昨天约好了的。”姜大爷说:“庄子里有点小麻烦,几个长工争阔气打架,曹捕头似乎怪认真的。要办人,我来问他处理的意见。”
“你庄子里那些人,真也应该管管了。小李摇头苦笑:“经常收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来去去,争闲气打架虽是小事,星星之火也可燎原,还是让曹捕头料理料理倒是好办法。”
“老天爷,你可不要这样说,小李。”姜大爷显得有点紧张兮兮:“谁都知道曹捕头与你交情不薄,他很能接受你的意见,你要是这么一说,曹捕头可就吃紧不放,我那些无事生非的闲汉,可就要起哄啦!”
“把那些闲汉弄走,不就太平无事了?”
“可是,我那些好长工也就跟着跑掉啦i”
“坏的不去,好的不来,大爷。”
“我只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等到大事临头,可就晚了,大爷。”小李认真地说。
“商城山里面那些绿林好汉,就是一些闲汉起哄而逼上竹根山的。”
“你……你不是故意危言耸听好吧?”姜大爷怔怔地说:“你造车工厂里,闲汉好象更多……”
小李的制车工厂在南城西门外沿河东岸,地近城根,汝宁府附近数州县的大车小车,甚至骡车马车,凡是经得起考验的车,绝大部分是他潢川车厂所制造出品,演川制车厂可说执豫南制车业的牛耳。
制车业不算是江湖行业,但订车的人却有些是江湖朋友,工人中也有些沾了江湖味。
小李单名蛟,是本城四公子之一,二十七八岁还没成家,自从三年前乃父升天之后,他就成为潢川制车厂的东主。可是,这位英俊魁伟,为人慷慨好义的公子,经常往外地跑,与外地的订制车辆主顾打交道,因此在家的时日无多,无形中把婚姻大事也耽误了。
在本城,小李的名气甚至比姜大爷还要响亮,乡里中修桥铺路、恤苦济贫,他从不人后,人们对他尊敬而亲呢,见面皆称他为李公子。
“我那些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汉子,能吃苦的人很多,就是没有闲汉。”小李抢着说:“当然,我不否认有些工人喜欢喝两怀,难免酒后意气用事打打架,但他们是非分明,说清了也就平安无事。晤,曹捕头来了。姜大爷,你最好独自和他谈谈,免得你说我乱出馊主义误你的事。”
楼梯响人上来,店伙领着穿了便服的曹捕头出现在梯口。
妙手灵官真象一个灵官,铁塔似的身材,黑脸膛虎目如炬,穿了青紧身,更显得魁梧结实,四十出头,龙虎精神,体能与智慧,皆达到成熟的颠峰状态。
“哦!小蛟,你也在。”妙手灵官笑吟吟地招呼。
我在陪主顾谈生意,你们谈,恕难奉陪。李蛟站起来说:“时候不平,也该走了,少陪。”
他知趣地领了两位主顾走了,姜大爷立即招呼妙手灵官到另一桌坐下。
李蛟下楼会帐,偕同两位主雇出店走.上了西大街,准备出城返回制车工场。
后面十余步,跟来了一个中年人与一名壮年大汉,他们也是从鸿宾楼出来的雇客。
“这位光州四公子之一,真能左右曹捕头的决策吗?”中年人与大汉低声说话:“他的武功如何?”
“曹捕头确是很听他的。”大汉也低声说:“至于武功平常得很。他那制车工场的工人,有些的确有几斤蛮力,有时闲着无聊大家起哄,比比拳脚角力,他时胜时负,并不出色。”
“你是说,他容易对付,只要能控制他,就可以间接地左右曹头?”
“差不多。”
“那好办。人都有弱点,只要能针对弱点下工夫,就可以完全控制他。咱们回去见见后面赶来的人,好好研究这位李公子的习惯、嗜好、性情、为人,便可以找出他的弱点来下工夫。”
“其他方面呢?”
“同时着手进行,姜大爷就是咱们最好的目标之一。咱们主事人的意思,愈早进行愈好,咱们要把光州布置成各方控制的中枢,最好最安全,进退容易的地盘。徐州方面风声紧急,中枢可能移到凤阳。”
“哎呀!还能到凤阳?中都皇亲国戚多得很,龙骧虎卫昼夜巡逻,流民逃丁抓住就砍脑袋毫不留情,那地方怎能落脚?”
“合法的过境谅也无妨,所以这的工作必须加快进行呀!走。”
他们不再跟踪李蛟,改走北街出城而去。
暴风雨在酝酿中。
光州是座奇怪的城,城外有城,城中有城。
也许,它曾经是蒋、黄、弦三国的国都所在地,所以有三座城,当然这是无稽之谈。
城分南城和北城,北城有五座城门,南城有六座。两城的总面积不大,周仅九里。北城的西北角,另建了一座小小的滑城。
潢河是淮河上游的一条支流。俗称小黄河。河从南面商城的大别山区流到州南,从南城的西而折回,穿过南、北两城的巾间,向东流再北折。两城之间,建了一座城桥互相往来。
北城是州衙门所在地,算是州治中心。由于是府属州,名义上管辖有三县,其实本身在行政上与县相等,所以衙门设有三班六房。
捕房占地最广,因为附设有狱官。签押房本身的人手。就比其他五房多一些。平时一过未牌时分,整座州衙已是人声沉寂,唯一仍在忙碌的地方就是捕房。
如果发生重大刑案,捕房也是昼夜兼办要公的唯一忙碌单位。
今晚,二更未全市沉寂,捕房的会议室却灯火通明,这表示本地已经发生重要的事故。
妙手灵官主持会议,有四位捕快参加,这是他最得力的臂膀,最精明干练的办案专家,好手中的好手。
只有一名公设内外张罗,室门外的走廊点了两盘照明灯笼,亮度有限,由公役负责禁止无关的人出入,权当守门的人。
妙手灵官信手将菜油灯挑亮了些,将一份名册翻了两页,用镇尺压住以便观看。
“这两个长工的来历可疑。”他指着名册的两行资料说:“册上登载他们是侨籍息县的佃农,因去年天灾歉收而还田来州谋生,一切证明都是合法的,确是县衙所发的真品,只是路引的记载不够明确,年籍象貌与本人似乎并不完全符合。刘巡捕。”
“属下在。”坐在右首的中年巡捕应诺。
明早你带两个人前往息县,查一查他们的底。”妙手灵官指示要点:“问一问他们的地主,再去找他们的家属,花些工夫与息县的捕房合作,辛苦些,多跑些地方,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微候。”
“曹头,打架威吓转变成胁迫,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另一名巡捕说:“这样郑重其事的劳师动众,是不是捕风捉影太过庸人自扰了?”
“整个农庄呈现不安的景象,许多人不敢说话,这还不够严重吗?”妙手灵官正色说:“我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走到哪里都有灾难快要临头的感觉。凭我的办案经验,我知道某些灾祸正在酝酿中。而灾祸之媒,似乎就在姜家农庄内,也可能潜伏在城里某一处地方。总之,最近大家小心留意些,张大眼睛拉长耳朵,决不能让灾祸发生,任何星星之火都要断然加以扑灭。”
“这……我想,不会有事发生的……”
“但愿如此。只是,恐怕天不会从人愿呢。现在,我们来策划调整线民活动的细节……”
三更起更后不久,会议已散。
妙手灵官如果碰上公忙,通常留在衙门的公事房歇息,房后的休息室其实可以住宿,有床有帐有简单的家俱,三五个人住一宵足够使用。
四位手下都走了,他决定独自留下来,带了所有的资料回到公事房,自己沏了一壶茶,坐在灯下仔细翻阅卷宗内的档案资料。
他是一个尽职的捕头,他的受人尊敬不是平白获得的,在职责方面,他花了不少心血,是用血汗换来的。
一阵阴风刮入,灯火摇摇。
职业上的经验,与生俱来的反应本能,令他霍然一惊,猛地放了茶杯,警觉地抬头用目光。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毛骨悚然的感觉震撼着他。
案右方两丈外的粉白墙壁上,出现一个奇怪的人头。
墙壁本来是白色的,但年深日久,白墙不但有些老化,而且有些剥落。
那古怪的人头黑发披散,脸色苍白,比老化的墙壁要白得多,所以轮廓特别清晰。
可是,苍白的面孔上只出现一双黑亮阴森的怪眼,没有口鼻,耳朵也被披发所掩盖。
他敬畏天地,但对鬼神菩萨存疑。
他只相信事实,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事实,他对自己的目力有强烈的自信,这是坚强的人正常的表现,对目击的事实深信不疑。
鬼!一个有面孔五官不全的鬼,连身躯也不存在的鬼,清晰地在他眼前出现。
害怕是一回事,本能的反应又是另一回事。
他重新抓起茶怀,倏然而起。重抓茶杯就是他的本能反应,杯掷出是自卫反应的一种,平平凡凡的一只瓷怀,在武林高手运劲掷击之下,将具有致命的威力。
杯排空飞出,呼啸有声,可知他已用力飞杯,砸向那可怖的怪面孔。
墙壁似乎在动,但灯火在这时突然急剧跳动,视线无形中受到扰乱,视力大打折扣。
杯一近墙使失了踪,没听到撞碎声传出。
“不要装神弄鬼了。”他突然心中一定,冷笑着说:
“阁下曾经作了周详准备,你那件与墙壁同色的怪衣袍很有用。你应该知道,我妙手灵官不信鬼神,何必装鬼吓我?世间如果真有鬼神,歹徒坏人怎会有这么多?阁下现身吧,有何指教?”
墙壁又动了。不,是人在动。
那面孔的五官出现了,原来脸上覆了只露双目的白面具,取下即面孔出现。
是一张面孔本来就苍白的中年人面孔,再撩起与墙壁同色的拖地长抱下摆掖在腰间,下面便露出灰色的礼脚裤和快靴。
还露出剑的下段,剑是佩在腰间的,与一般夜行人的佩剑方式不同。
“妙手灵官名不虚传,鬼神唬不倒你。”那人用直震耳膜的嗓音说。
“好说好说。”他沉着地说:“曹某人大公无私,立身处世不愧于天,无怍于人,何俱鬼神?心正则百邪迥避,即使有鬼神也用不着害怕,阁下以为如何?”
“佩服佩服。”
“阁下客气。”
“这说明尊驾的胆气超人一等。”
“夸奖夸奖。阁下为何而来?可否见示名号?”
“尊驾是江湖名人,豫南的名捕,见多识广,谅必听说过光怪陆离其人。”
“这……”妙手灵官脸色一变。
“在下就足光怪,姓名早埋,你就叫我光怪好了。”
“光怪?传说中的江湖妖魅?”
“不错。另一个妖魅,就是陆离,据说他真性陆。”
“在下听说过。”
“光怪陆离同列风尘四鬼怪。”
“光怪老兄,你还在唬人。”妙手灵官冷笑:“风尘国鬼怪是真正的风尘豪侠,你光怪和陆离,却是人人畏惧的妖魅。你老兄今晚此来,不是专为冒充风尘四鬼怪而来的吧?”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光怪已经来了。”光怪一面说,一面到了案旁:“不错,在下今晚是有求而来。”
“有求而来?”妙手灵官虎目放光:“好,但是,首先你必须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在下的身份。我曹干身为执法人,也以此为荣。如果阁下所求有干法纪,请免开尊口。”妙手灵官一字一吐,义正辞严。
“是否有干法纪,那是各人的看法不同。”光怪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只锦盒放在案上:“里面有十颗径半寸的真正南海珠;一张汝宁宝泉同所发,十足兑付不抽厘金的官票,面额三千两,可在附近四府三州的宝泉局兑现。”
“得带两个人去挑三千两银子。”妙手灵官嘲弄他说:“三千两银子,可令许多人送命。”
“不会有人送命。”光怪阴笑。
“这可不一定哦。”
“打开盒啦,那是送给你的。”
“算是贿赂?”
“算不算贿赂,也是各人的不同看法。”
“在我妙手灵官来说,那就是贿赂。很抱歉,我曹干不会接受。”
“曹头……”
“我曹干每月只赚十二两银子,一石粮,干八辈子也赚不了三千两银子,这辈子就没见过珍珠,我不能要,要了会送命的,即使你把天下所有的金球全给我,而我没有命享受,我要来陪葬吗?”
“没有人能要你的命……”
“好了,光怪老兄,你可以走了。”妙手灵官不耐地下逐客令:“别忘了把锦盒带走。”
光怪哼了一声,抓回锦盒放回百宝囊中。
“曹头,你知道拒绝的后果吗?”光怪厉声问:“你知道你所面对的恶劣情势……”
“不要吓唬我,光怪老兄。”妙手灵官打断对方的话:“我知道,当我曹干吃上公门饭的第一天,便明白我所面对的情势如何了。”
“该死的东西,你真执迷不悟。”光怪破口大骂,左手突然一掌吐出。
妙手灵官早怀戒心,左手一抬,沉重的公案被掀起。
“砰!”公案在光怪的掌前三尺崩裂,被可怕的内家掌力震毁了。
妙手灵官闪身探入,右手五指如约,向光怪的左肋急抓,五指皆可可制穴,也可象利刃般扣断肋骨或体内,上翻时又能擒肘扣臂。
“去你娘的!”光怪喝骂,左掌向下一拂。
”卟”一声音,掌与爪接触,劲道进爆。
光怪一惊,急退两步。
妙手灵官可就苦头吃大了,斜冲八尺,几乎向右摔倒,右手抬不起来了。
不等他稳下身形,身后伸来一双大手,扣住了他的后颈,另一双手一掌拍在他的背心上。
昏厥前的一刹那,他鼻中嗅到淡淡的醉人幽香,耳中听到女人的声音:
“交给我,用我的方法办事……”
十六这一天,城里的商户照例打牙祭。
南城川口巷的许本道吃了三家大户的酒席,已有了分醉意,由他的两个心腹弟兄搀扶着,醉步踉跄进了巷口,要返回他在巷尾的家。
本城有三位吃八方的地棍头头,北城有一南城有二,他就是本城两个中的一个,绰号叫镇八方。
镇八方的绰号不是自取的或吹来的,五年前他落叶归根返回故里之前,在江湖就闯荡了十五年,二十闯道就小有名气,手中一把泼风刀确曾红极一时。会过不少名家,斗过白道一十杰的两杰,虽然未能获胜,但也因此而身价高涨。
返回故里做地棍头头,在他来说未免太委屈了。但本地的子弟硬要捧他出来做司令人,情面难却,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从一个江湖风云人物,沦落成地棍头头,自有他的苦衷。原来他受了内伤,伤了肺筋难以治愈,打一趟拳,肺部就有缺氧现象气喘难平。
他的酒量很不错,九分酒意还不至于让他耍死狗。脚下虽然不太稳定,仍然倒不了。
他挣脱心腹弟兄好意的扶持,亲自上前叩门,没想到刚叩了一下,大门便吱嘎嘎打开了。
返乡的第二年,他就到邻里霍丘带回一位女人。据熟悉的人所知,那是一个有五七分姿色的三十岁过头粉头。
这女人姓安,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好在安氏自从跟了他之后,一直就无怨无尤地跟他平平安安过日子,平时很少出门,也很少与他的弟兄或徒子徒孙应酬,给人的印象是打扮象个有风度的主妇、不苟言笑,不准买丫头雇仆妇,亲操井臼默默地过日子。
堂屋里一灯如豆,门内站着安氏朦朦胧胧的身影。
两个弟兄很识相,站在门外不进来。
“老大喝多了,嫂子招待些。”一个泼皮说:“已经唱了醒酒汤,好在还没吐。嫂子,明天见。”
“好走,谢谢你们送他回来。”安氏用她那死板板的嗓门说,平时她对人说话,就是这般死板板的。
两个泼皮走了,镇八方也跨进门限,信了掩门上了闩,慢慢支撑着往后堂走。
“其实只喝了五成。”他似乎清醒了些:“如果不装醉,那就脱不了身。晤!娘子,我似乎嗅到了一些特殊的气味。”
跟在他后面的安氏,突然卟嗤一声轻笑。
他猛地一怔,酒又醒了一两分。
这是前所没有的事,同居四载,安氏从来就不会发过这种不同韵味的笑声,平日即使在闺房之中,也只是微露皓齿含蓄地微笑而已。
这时两人已踏入天井,内堂的灯光照亮了天井。
他讶然转身,灯光刚好可以照亮安氏的面庞。
不错,是他的床头人安氏,徐娘半老,风韵已不似当年,身材、打扮、面庞、都是他熟悉的床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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