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头坐在床上,又一次回想起激光刀刃落下的那一幕……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尖叫,但他记得,他的太子哥哥在笑。
为什么要笑?明明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林寰想不明白。
………………
安静的山顶上,只有凛风呼啸而过的鸣响。
路海澜双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寒风掀起他的衣摆与领口,给他的嘴唇染上一层不正常的青灰,更衬得那张脸上半死血色也无,苍白得渗人。
站在他身边的中年人双手插在大衣兜里,面孔的轮廓冷漠而坚硬,这是一张最近时常出现在新闻当中的脸,那只鹰钩似得鼻梁就是最不容错认的特征。
对这场葬礼,他们都是不该来的人,却都出现在了这里。
没有对话,连视线也没有交汇,路海澜与这个素不相识的中年人站在这里,注视着那个与他们都密切相关的女人被埋葬进土里,再也不会冲他们露出欢笑的容颜,天人永隔。
想要诅咒抑或愤怒,都毫无意义,在无可挽回的死亡面前,都是徒劳。
陵园中的葬礼进行到尾声,一只手递到路海澜面前,粗壮的手指间夹着一颗样式普通的纸卷香烟。路海澜的视线缓缓移动到烟上,没有言语。
“你受了伤。”中年人的话音很平淡,只是在陈述事实,“这玩意会让你好受点。”
已经凝固的血迹浸透了路海澜的裤腿,还有更多正在涌出的血液顺着脚踝流出鞋帮,在他脚下的地面积聚成一汪小洼。也许是天太冷的缘故,疼吗?他感觉不到。
路海澜抬起手,接过了烟,中年人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替他将烟点燃,然后收起火机,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去。
一个父亲对女儿的道别,与素不相识的少年,在只能遥望的远处山丘上……或许并不能称为悲哀,因为这是彼此自己的选择。
香烟静静燃烧,路海澜皱着眉头,将它举到嘴边,尝试着吸了一口。
接着他开始咳嗽。
他苍白的脸上涌出不正常的潮红,用力捏紧了那支烟,低头看向另一只手掌心中斑点状的血迹。如果叫韦恩度看见,恐怕要大惊失色惶恐欲绝,路海澜自嘲地收回目光,微微仰起头,望向不知何时又昏沉起来的天空。
悔恨么?
是他刻意选择了忽视,选择了逃避,在这无可逃避的现实面前,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在这巨大的漩涡之中,他只是一枚无力的,随波逐流的,任人摆弄的棋子。
也许连棋子都算不上,连旁观的资格都被剥夺,他的父皇将他关进别宫的笼子里,给他送来优秀的老师,精心培育,在他尚未长成他所希望的样子,一个合格的帝国继承者之前,笼门将紧闭,他的存在在人们心中仅仅只是一个名为太子的符号。
想要抗争的话,就拥有力量吧,拥有打破笼子,改变这一切的力量……追逐力量与权势,在权力的斗争和涡旋中变得面目全非,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命运了。
预见到自己未来的少年咳嗽着吸了口烟。
一粒雪花落上他的面颊。
……下雪了。
院子里枫叶刚开始红的时候,白皇妃给路海澜量了尺寸,拉着皮尺惊叫他比去年又长高了十公分,她嘟嘟囔囔地绕着皮尺,说再有两年小太子就要比她还高了,男孩子长身体可真是快,又腆着脸凑过来搂着路海澜摸摸蹭蹭,说长大了就没这么可爱了,不可爱她就不抱了云云。
武力被强压一头的路海澜憋屈地想:托你的福,我更想快点长大了啊。
参加完葬礼的皇帝陛下坐进车厢,听侯松白轻声汇报了他在外面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几件事情,听到白洪来了帝都打伤了守卫陵园的侍卫,他笑着说了句‘他也来了啊’,而听到小太子锯断右腿换上义肢离开了别宫,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随即又笑了出来。
“不错。”皇帝微笑着点点头,“够狠,是我路楚行的种。”
或许是为了迎合白皇妃的葬礼,帝都在这一天迎来了今年的初雪,白茫茫的雪花淹没了呼啸而过的寒风,在大地上落下一层银白的雪衣。
沉眠的种子静静深埋于地下,等待雪尽冰消,万物苏生的那一刻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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