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如果。
更没有永恒不灭的童话。
……
她坐在花圃中央的秋千上,嘴里哼唱着一首人尽皆知的童谣。
清风拂过,花圃里的花朵奏响泠泠之音。
她停止了哼歌,她看见她的小王子迎着百花,亦步亦趋地向她走来。
看,这是她的小王子。
他多么优秀啊,他一定又从学校里带回来了新的奖章。
奖章在哪里呢,是要她来猜一猜吗?
一定是在口袋里吧,那个鼓鼓的口袋。
快,给妈妈看看,那是什么。
她微笑着伸出手。
小王子有些不敢上前,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管家,仿佛在祈求着什么帮助。
她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于是她用最最温柔的口吻,再次重复了一遍。
快,给妈妈看看,那是什么。
没有人回应小王子的求助,所以他只能瑟缩着将口袋里的小玩意儿拿出来。
是一只白色的毛啾啾。
她感到有些惊讶。
由于她极易过敏性的特殊体质,她很少接触小动物,她的花圃常年有人打理,从未有小生灵在这里筑巢。
毛啾啾乖乖巧巧地趴在小王子的手心里,滴溜溜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像是在表达善意一般
她感到有些好奇,她再次向小王子伸出了手。
小王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他的毛啾啾放到了她的手上。
他太小了,他的能力还没有来得成长为完整的模样,不足以让他分辨怪诞的源头和危险的信号,书上得来的知识也尚且浅薄,无法告诉他什么样的人已经失去了为人的资格。
这是小王子的一生里,最后一次相信童话故事的时刻。
今天过后,小王子永远失去了华美的长袍和珠宝链,他落入尘土,所以再也不会归来。
她接过小王子的毛啾啾,惊讶于手中那从未体验过的,奇妙的触感。
她露出微笑,像是春天的微风那样和煦。
小王子喋喋不休地说起捡到毛啾啾后的趣事。
藏到艺术教室的时候差点被发现,午餐时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喂小家伙不小心错过了饭点,收到了小家伙送来的一条大青虫作为回礼……
小王子说得绘声绘色,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尽管小王子做的许多事都违反了学校的规定,但是,她并不会立刻责备她的小王子,她是一位合格的皇后,等事情结束之后,她会重新教育小王子,什么是必须要遵守的规则,什么又是不可以越过的底线。
但是现在,她只是一位溺爱孩子的母亲,她要做的,便是作为一个倾听者,为小王子所有的成就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
突然,一个怪异的声音打破了这幅母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声音的来源,是有个佣人,捂着嘴,惊呼了声“夫人”。
她看着这个佣人迅速被旁边的人带走,看着管家欲言又止不敢上前。
她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大脑缓缓地接收到刺痛与瘙痒的信号,她的目光落到自己抓着毛啾啾的手上。
红艳的荨麻疹如虫蚁爬过的痕迹,迅速地往外蔓延,殃及了血管分明的、苍白的皮肤,整个手腕都肿成了个奇怪的模样,扭曲又残忍。
不要担心,过敏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她想要这么对小王子说,但是她的大脑却不知为什么,迟钝地像是台生了锈的机器一样,无法让她将内心想要表达的情感吐露只言片语。
刺痛带来了短暂的清醒,她听见她的小王子嗫嚅着什么她听不懂的话语。
他说,妈妈,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
她不懂。
被捏痛的毛啾啾发出一声低鸣,柔软又亲人的喙第一次摆出进攻的姿态,狠狠地啄向她的虎口。
剧痛。
尖叫声与哭嚎声接连响起,仿佛菜市场一般的喧闹。
泉水的声音渐渐褪去,连带着春风,百花,和这场——
幻梦。
她从毛啾啾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没有秋千,没有花园,也没有泉水,和春风拂面。
只有独属于医院的、刺目又残酷的白墙。
消毒水的气味蔓延在角角落落,高高悬着的吊瓶点点滴滴地落下药液,医护人员和家里的佣人争执不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坐在轮椅上,没有化妆,暗淡无光的皮肤和苍白无神的眉眼,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
不,这不是她。
她兀自摇着头。
她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她的礼服去了哪里?)
她怎么会像一个残疾人那样,坐在轮椅上?
(她的王座去了哪里?)
她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家室,深爱着她的先生,还有比任何同龄人都要更加优秀的小王子,为什么他们要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个冰冷的地方?
(她的小王子……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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