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李纨接过来一看,险些就要厥了过去,上书:百年老参切片,含之。
她背对着床榻,抬起头含泪望着冯大夫——此时无人计较年轻妇人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不是算失礼,冯大夫拱了拱手,面色沉重地退出房间。
王氏一把夺过方子,才一眼,就用伸手去扶额头,觉得天旋地转。
这时候,还是府里头年纪最大的贾母最镇定:“你也知道,要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孝?就算不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你也要想想兰哥儿,他还未满周岁!”说罢,扬声叫奶嬷嬷把兰哥儿抱进来。
外间,早有丫鬟和元春说了里头的情况,元春深吸一口气,拉着宝玉的手说:“咱们,咱们再去看看大哥哥……”话到最后已哽咽。
宝玉装作懵懂的样子,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就见到面如金纸的贾珠满目慈爱地盯着咿呀流口水的贾兰,又听得他对贾母说:“老太太,兰哥儿他娘还年轻……”
李纨便呜咽一身扭过头去。
王夫人则面色不虞。
“大哥哥,院子里的晚梅还开着,我去给你剪几枝来。”宝玉说罢,抬着清亮的大眼睛望着贾珠。
贾珠一愣,这宝玉比自己小了许多岁,说是兄弟,实则平时自己都是以长辈之姿对他的,李氏怀着胎的时候,自己还曾想过,生出来的孩子,也就会如宝玉这般玉雪可爱吧?可惜,自己是看不见他长大了:“好,宝玉,跑慢点。”
贾宝玉得到贾珠的点头,就跌跌冲冲地往外跑去。
“大哥哥不是最喜欢那句‘梅花香自苦寒来’么?寒字的笔画太多了,宝玉写不来,日日念叨要等你好起来给他做个描红的本子。”元春已经懂事了,接过宝玉的话头,阻止了贾珠原本好似安排身后事的言语。
“宝玉啊……”贾珠一阵猛咳:宝玉啊,天资聪颖又好学,即便是我死了,他也能担起二房的门楣吧?可惜,年岁尚小,父亲生硬的教学方式恐对他起反作用啊……
这情境下,倒是没有人想起去阻拦宝玉了,要知道,平日里莫说剪刀,就是针尖,他也接触不到。现在,他一出门子就吩咐一个脸生的小丫鬟拿来剪刀和花瓶。
往日负责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便飞快地拿来物什,准备听从宝二爷指挥,指哪儿剪哪儿。
结果宝二爷不知犯哪门子的牛劲,硬是要自己动手,直接上手去小丫鬟那里抢剪子。最后赶来的李嬷嬷呼哧呼哧,心想宝玉怎跑的恁快!一抬眼就吓得魂飞魄散——珠大爷眼见着已经不好了,宝二爷说不好可是二房嫡出的独苗,小妇生的那个可不算。要是这关头宝玉碰了伤了,自己恐怕就不是被放出去那么简单了。
“我的小祖宗,快把剪刀放下,你要哪一枝,嬷嬷叫人帮你剪。”李嬷嬷一边说,一边对着小丫鬟瞪眼:这就是个死的,居然连和五岁小娃儿夺剪刀都磨蹭这么久。
眼见小丫鬟束手束脚的,李嬷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仗着自己是成年人,准备捏住宝玉的手脖子,谁晓得这个小祖宗不知道怎么耍的把戏,手腕子扭了方向成功避开李嬷嬷的大手。
三人六手,可真是人多手杂,说起来仿佛争夺了许久,实则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的事儿,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宝玉白嫩嫩的手腕子就出现了一个大豁口,鲜血呼哧啦地喷出来了——真的是喷出来,溅得小祖宗一头一脸。
小丫鬟尖叫一声不过还是想着刚才自己要做的事儿,一把夺下宝二爷手里的剪刀,李嬷嬷腿都要软了,满脑子就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子是要完了……
恰好贾政归家,被守在二门的婆子领过来——这是贾母先前的吩咐,道是见到二老爷就带来贾珠这边,唯恐他们父子一场不能见到最后一面。没想到,贾政还没见到大儿子,先前因即将丧子的悲痛都被二儿子吓飞了。
虽然贾政对这个从小娇养在自己母亲院子里的“逆子”平时并没有什么好声好气,但是这毕竟也是自己的血骨,乍一见到如此惨烈的现场,他也是慌了手脚。抱住小儿子不知如何是好。
李嬷嬷一个巴掌劈懵了拿着剪刀的小丫鬟,又马上用手帕按住宝玉的伤口,好歹想着自己要将功补过。
平日里玉雪可爱的宝贝疙瘩一身殷红,弱弱地叫了一声儿:“老爷……”复而又扁扁嘴喊了一句:“爹……”
要是平时贾政指定要指着宝玉鼻子骂他没有大家风范,此时倒是软着声音说:“乖,别怕,大夫就来了。”一面狠狠瞪了李嬷嬷一眼:不顶用的奴才秧子,怎么照顾二爷的?
李嬷嬷的腿已经软得不能再软了,心道:今日过后恐怕就是我的死期了。原以为奶大了哥儿是富贵一场,谁曾想反倒要赔了命去!哎!怪谁?还不得怪自己不经心……哦,还有这个没眼力见笨手笨脚的小丫鬟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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