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素棉说了一串话,不想锦月只不动不摇说了“让开”两个字,只觉自己说那么多话仿佛都成了废话,不住心口如有火焰烈烈烧起来,直烧得脸皮都发了烫。她知道自己要忍耐、要保持端庄大度,可是,实
在忍不住了:
“太子殿下不过是想留下孩子才与你虚以委蛇,不然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家室背景、这样的身份,还能留在东宫吗?你是长得美,可是东宫从不缺美人,你竟不知天高地厚本宫顶撞,根本是……”“太子妃是东宫的女主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锦月不欲再听,轻而果决打断,“锦月上回便说过,若您想带走孩子请先得太子殿下准许,锦月才可考虑。敢问太子妃娘娘可有殿下恩准,若没有,锦月便
告辞了。”
金素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等等!你忘了数月前在椒泰殿门前,是怎么对我磕头道歉的么?”
锦月冷冷抬眸,直直看进金素棉的眸子底:“站着,不一定高贵,跪着,不一定卑贱。我在娘娘眼中看到了愤怒,害怕,嫉妒。太子妃身份高贵,眼里不当有这些东西。”
“你。”
金素棉满胸腔的愤怒喷到嗓子眼儿却被硬生生堵住,她已经输了阵势,再说下去就成泼妇骂街她丢不起那脸,便只得压低声怕别人听见地哼了一声,一拂华裙水袖,绷着端庄朝最前头的金银华撵而去。
而锦月,不动声色牵小黎。“走,跟娘亲上马车。”
她既不脸红脖子粗,也没有赢了仗的得意,依然云淡风轻,惹得马车旁的护卫、内侍、婢女都不觉微微侧目看她,讶异,刮目相看。
马车得得得地行起来,从博望门出了东宫,沿着长街到了太极宫外的承天门,与别宫的队伍会和后,才沿着狭长高阔的甬道往皇宫正前方的大门“朱雀门”走。
马车里还有阿竹随行伺候,她小心地撩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了看,锦月也透过那巴掌大的缝隙看见高高的朱红宫墙上乌黑的重重瓦片。
瓦当上铸着飞禽纹,透着一种威严肃穆感,仿佛是让从这儿走过的每个人生畏。
阿竹从前头泱泱看不见头的队伍处收回是视线,对锦月忧心道:“姑娘,您这样冲撞太子妃,只怕她要狠狠报复您啊。”
小团子被马车摇晃得昏昏欲睡,锦月搂住他的小身子,免得让他摔了,而后说:
“‘夫龙之为虫也,可犹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阿竹,你可知道这话意思?”
阿竹垂眸:“阿竹愚钝,只粗粗认识几个字,不懂其中含义,姑娘恕罪。”
锦月:“这话出自《史记》,是说龙初为虫,可以驯养、供人骑乐,但他喉咙下有一片尺长的逆鳞,若人触碰,必杀之。”
锦月淡声说罢,将已经睡着的小团子抱入怀中拿了缠枝纹羊绒毯裹住。阿竹也明白其中的含义来不觉浑身一凛,敬畏看锦月:皇孙,就是锦月的逆鳞。但“必杀之”三字,闻之真叫人胆寒。
锦月抬眸,自己好歹是权臣官宦家长大的,也是有些脾性,要论阵势她当然有的。
而后见阿竹默然有些吓着的样子,锦月便说:“你能给我说这句话我很欣慰,果然,我没看错人。”
阿竹闻言才微微笑出来,恭敬低头:“能跟着姑娘,是阿竹的福分。”
马车是铁木做的,雕着花草鸟兽纹,铁木质地坚硬。铁木虽然不名贵,却是做马车的实用材料。
马车虽不大,但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凳子下放着薄毯,中间小方几上放着盘时令瓜果,另外还用青瓷盘盛了满满的一盘冰块,降温解暑,所以马车里比外头凉爽不少,虽然是热天,也不觉得太难受了。
芙蓉苑行宫紧邻着山水,山为清泉山,水为芙蓉渠。远远望去青山苍翠,行宫的琉瓦、朱门,在青翠中颜色妍丽,重叠的殿、阁屋棱上铸着飞禽走兽,精美而让人敬畏。
锦月母子随着东宫一行被分配到了景澜殿,东宫来的主子不多,除了锦月母子,也就只有弘凌、金素棉,郑良娣和映玉。
锦月也是到了景澜殿才知道映玉也来了,不过,是跟在太后的队伍中,住也住在太后的殿中。看来,她在太后处是很得宠。
趁着映玉来向金素棉弘凌报备去太后身边的时候,锦月想拉她询问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映玉刚在正殿报备完出来要走,便被锦月叫住。
“映玉!”
总是有丝病态虚弱的美眸此时一片寒冷,映玉顿住,没答话,也没有回身看锦月。
锦月上前拉她手:“跟我进屋去,我有话和你说。”
锦月意外地看着手心的白纱袖子却被抽回去,而后只听映玉淡声道:“姐姐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太后娘娘还等着我的汤药呢。”
锦月微微惊讶于她的冷淡,映玉向来不会悖逆自己的话。
“好,那我便在这儿说,你根本不会汤药,如此为了争宠而接近太后,实在太危险。若是被奸人利用恐怕难得善终,你可还记得我去太皇太后殿中……”
“那也总比在灵犀殿等死好!”映玉激动打断,猛地转身含怒朝锦月看来。
可在看见锦月瞬间,映玉眼中的“冷淡”情不自禁裂出些许柔软温情,语气也不由缓和了些:“姐姐,拜托你以后别再管我了,我自己的路自己走,反正……反正我们也不是亲姐妹,我不会牵连你。”
锦月心中一痛、如受电击,追上前几步朝映玉素白背影急道:“你这话……你这话是说与我决裂吗?”
映玉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说出口:“……姐姐说是,就是吧……”
锦月愣在原地,心随着映玉背影跑远而越发的沉重。莫名有种感觉,仿佛自己与映玉之间,越来越远。
映玉一路跑出景澜殿,才在门外的墙角停下,白袖子捂唇低声呜咽。
从这一刻起,她便失去了曾经十几年的心灵支柱。从此,各走各路,再不相干……
姜雉走来,慈母般替她擦泪:“终是有分道扬镳的这天,二小姐不必难过。往后要自己坚强,为萧家嫡系延续血脉,光宗耀祖。”
“姜姑姑……”映玉哀伤垂泪。景澜殿是四合的布局,正殿当然是太子住,左右两侧为偏殿,右侧金素棉住着,左侧则是锦月母子,往下一点是郑良娣。是个声音酥人媚骨的女人。锦月与弘凌在暴室外第一次重逢的那夜,弘凌华撵里的
女人就是郑良娣,是皇帝所赐。
人不多,是以住得下,不过住在一个殿里就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锦月告别映玉回屋,还在怔忪,抬眼便见金素棉冷冷淡淡看她,嘴角似噙着些许笑容,不知是否远远看见她与映玉的摩擦。
金素棉穿着银红缎子绣暗花牡丹纹的百褶裙,裙摆拖地,头上梳着端庄的十字髻,点了宝珠和百花飞凤步摇,更衬托出她华贵的气度。
金素棉盈盈走近:“我原以为你们姐妹感情很好,没想到……”她的笑了声,说是笑不如说是轻鄙的哼声。
锦月福了福身,行了个礼:“锦月亦没想到,太子妃娘娘喜欢站在人背后听人说话……”
金素棉脸色变了变,解释:“本宫只是路过!”
锦月却已经淡淡走远。
金素棉心中更加有气,和个剑拔弩张的人吵架,至少可以酣畅淋漓,和一个不温不火却又一拳击中你要害的人吵架,才是最憋屈!不但衬得自己失了气度,还让人有火撒不出。
显然,锦月就是这种,金素棉现在也就是那样的“憋屈”,她紧攥着丝帕恨恨盯着锦月走远,只觉身上的束腰华裙累得自己要窒息过去。
金芹:“娘娘息怒,让那贱婢叫嚣去,要说雍容高贵、与太子殿下相配,东宫之中谁能比过娘娘。她生了孩子又如何,往后还不是娘娘的儿子。”
金素棉盯了金芹一眼,深吸了口气,才压下愤怒,恢复了气度:“走吧。”
……
锦月回屋里,阿竹见她脸色不好,额头有薄汗,就打了热水来伺候锦月洗了把脸。
小孩子嗜睡,这处行宫又比宫里凉快,团子又睡了一会儿才醒来,已快晚膳时分。
阿竹说,刚才皇帝身边的杨公公差人来东宫通知了,说今晚帝后在芙蓉苑行宫正殿摆家宴。各宫各殿的主子都得去。
团子睡久了,像根蒜苗儿似的长在绒毯堆里,呆坐发懵,一头绒绒的头发乱糟糟。锦月看了忍俊不禁,因着映玉的话带来的沉重才消散了些,让阿竹递来热手帕,给团子擦脸。
“我的小公子,睡醒了?”
小黎呆呆移过脸来,圆嘟嘟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点头:“是的,娘亲。”
锦月正给他擦脸,这时阿竹来说:“姑娘,太皇太后殿中的方明亮公公就来求见。”
锦月心中一动,她可忘不了方明亮。最后一次相见是那回弘允的案子,她被童贵妃、弘实母子利用来扳倒弘凌,方明亮带了羽林卫进屋来将她拖走,而后就是一阵严刑拷问……而今回想还让人后怕。
不过方明亮进屋后,便立刻扬起从未有过的客气笑容,拍拍袖子朝小黎行了个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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