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月余都关在小屋子里。
锦月见二人神色,心中咯噔一声,许久不见那小姑娘的踪迹,她便一直心有怀疑,无奈宣徽殿守卫颇多,行魏、浅荇不熟悉地形也进不来。
锦月犹记从前那可怜的小姑娘身上满是被人凌虐的伤疤,难道……难道遭了毒手?
“虎毒还不食子,六皇子你难不成……”
弘实脸上一虚,眼神略有闪躲。
“五皇子妃就别胡猜了,今日我们还有要事要处理,你我交情不深,看望就不必了,请回吧!”
杨曼云一口急急打断,而后让弘实赶紧去后殿门应付,怕再晚些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然而,却是已晚,说话间,齐王的侍卫已经从后门灌入宣徽殿,很快来到大殿中。
“齐、齐王叔,您怎么来了!”才听闻齐王在抓丧期寻欢的人,不想这么快鸟屎就砸在了自己身上,弘实吃惊得有点儿发飘!
齐王背着手四处看,假模假式一副执法严密的样子,并不理会弘实,在齐地他就百无聊赖,这一夜他过得倒十分有趣刺激。
“王叔,我这大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您就不必找了。”弘实道。
“屁!”
齐王一个字丢出来,锦月都吓了一跳。能张口说这个字的诸侯王,应当可以留名历史了。
齐王:“弘实侄儿,本王叔在吃喝玩乐干这些事儿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嘿嘿。这满大殿都是酒味儿!”
他又闭目吸了吸:“还有女人的脂粉,看来你昨夜很是快活啊弘实侄儿。”
他笑容立刻一收:“搜!”
齐王将宣徽殿搜了一遍,找到了一堆没来得及吃完、销毁的酒肉美食,抓了一窝舞姬、歌姬,堪比“大丰收”,他笑嘻嘻,去往大乾宫邀功。
看看看,他就睡两个自己的姬妾,跟这宣徽殿比起来,算什么?
锦月趁着宣徽殿混乱,终于在个偏僻湿冷的小黑屋子里找到了许久不见的小姑娘青澄。
她瘦得仿佛只有一把骨头了,桌上放着半碗硬邦邦的冷饭,和两碟不新鲜的剩菜,都已变馊,显然不是今早的早膳而是昨日甚至前日忘了收走的。
“青澄,青澄……”
锦月喊了几声,孩子都没醒过来。
周绿影摸摸孩子的额头:“天啊,这高烧烧得。六皇子山珍海味,却让自己的女儿在这儿吃糠受罪,怎么狠得下心。”
“影姑,将我披风拿来,带她回尚阳宫。”
齐王风风火火将弘实押去大乾宫给皇帝,还带上了舞姬、歌姬、吃剩的山珍海味等等,继在天蒙蒙亮是将西卫尉“正法”之后,又搞出了大动静。
锦月忙着找侍医诊治小姑娘青澄,没有功夫去探皇帝反应如何,等到下午青澄醒来时,秋棠才来说:“娘娘,听说皇上直接给气病了,现在还躺着没下床。”
锦月轻声一笑。“是得给气病,摊上这么个儿子,又摊上个这么缺脑子、捅娄子的兄弟,怎么不气病。若是换个人,还干不出齐王这样鸡飞狗跳。”
静树道:“齐王从前还在宫中做皇子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烂事王,还以为他去封地长进了,没想到是变本加厉。”
床上的小姑娘一直不肯醒,瘦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去了,可又仿佛憋着什么,让她在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顽强的活到现在。
又过了一枕儿,青澄终于在几声咳嗽后醒过来。她看见陌生的屋子和锦月主仆几人,一时没认出来害怕地往后缩,引得姑姑侍女直流泪。
“别担心,你已经安全了。”
锦月安慰,握住她枯瘦的小手儿,青澄一抖认出锦月,呜呜哭出来,扑在锦月怀中,委屈,可怜。“娘……”
小可怜冲锦月喊娘,周绿影几人都吓了一跳直看锦月。
直到第二个“娘”出来,几人才放了心,哦,原来是“娘娘”。
锦月不禁想起了少时的映玉,也是这样抱着她委屈的哭。
她在锦月怀里哭了一会儿,抬起脸来一抹了眼泪急道:“娘娘,小、小黎……小黎没有死,他还活着,小黎他还活着……”
小姑娘心口一直憋着、让她顽强活下来的,竟然是这句话!
锦月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听青澄反复低哑地说,才能够确定她确实没有听错!
“你,你说小黎还活着,他在哪儿?”锦月一阵狂喜。
青澄将那日无疑听见的话告诉了锦月,说小黎还活着,在长安城中,并且弘实吩咐让人去灭口。
狂喜之后,锦月又心惊肉跳!
“小黎,我的小黎……”那个团团的小脸儿印在脑海,锦月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
锦月问青澄弘实让谁去追杀时,她说不太清楚,朦胧听见“尉迟”两个字。
尉迟二字,还用得着说是谁吗?锦月紧攥了拳头,又是极度欣喜,又是极度担心,担心孩子已经受到伤害。
“秋棠、静树,赶紧调动你们所有眼线、人脉,务必尽快找到小黎!”
“诺!”
“诺!”
锦月又叫住二人:“等等!”她略做沉思,“千万小心,不要弄出动静让人知道,要秘密地找!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小黎不仅是皇帝下暗谕除名的皇孙,更要紧的,是他是弘凌的血脉,现在弘凌叛变,若是小黎落到官府、落到朝廷的手中,就大不妙!
静树、秋棠与行魏浅荇分头行动后,锦月从昭珮殿急匆匆来时,弘允正在承云殿与南军的三位将领议事。
承云殿外,锦月徘徊不前,扯着手绢凝眉焦急,心中思量万千。
若找了弘允派人帮着找,必定事半功倍。可是,弘允正在里头与人商议对付北方弘凌叛军的事,小黎可是叛军头子的儿子,身份敏感。
弘凌自小缺失亲情,对血脉看得极重。万一弘允将小黎作为人质,必定能够让弘凌顾忌,甚至于俯首称臣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江山的魅力太大,在这面前,锦月真的不敢完全相信弘允。这仿佛是一道,江山与感情之间的考量,孰轻孰重的考题。弘允给出的答案,真能令自己满意吗……
锦月越想,越有些忐忑。
就在锦月反复权衡、举棋不定之间,弘允与人商谈完毕,送三将领出门,却见锦月在殿外不远处凝眉徘徊,微微一顿。
“五殿下智谋无双,臣等佩服。对抗北军若用这计谋,应当万无一失了。”
“臣等就告辞了。”
“三位将军慢走,小北,送赵将军、李将军、杨将军出门上轿。”
送走三人,弘允举步朝锦月走去。
锦月忽见不知何时弘允朝自己走来,心中跳了一跳。
“天这么冷怎么在这儿站着等,也不叫人通禀我一声?”
锦月袖下双拳紧握,在看见弘允温润、亲切面容的时候蓦地一松,动动唇,没有说话。
“怎么了?”弘允才看出今天的锦月不太一样,清俊的眉眼是一种宁和的味道,让锦月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弘允哥哥,我……可以相信你吗?”
弘允一愣。“怎么这样问,你相信不相信我,全然取决于你,我,一直是我,锦儿。”
“我……”锦月抿了抿唇:“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非常重要的忙。想请你,帮忙我找找小黎。”
“小黎?孩子不是已经。”
“不!他还活着,就在长安城里,我想请你帮我找到他,不过……”锦月一顿,郑重道,“不过我想请你答应我,一定保密,不要让朝廷知道,更不要,不要利用他,作为人质……”
弘允眼睛眯了眯,眸中闪过些许的阴沉。“你怕我用孩子威胁弘凌么?”
锦月知道自己该说点儿好听的话,可是弘允这么聪明的人,她大概说什么都是枉然,再者她不想让两人之间有任何不真诚的虚假说辞,破坏了这么多年来的情谊。
所以,她低下了眼睛,只说:“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让他再牵扯入纷争之中。”
“弘凌看重血脉,若用孩子做人质他必定束手束脚吃败仗,朝廷或许可以不战而胜,我也可以省下许多麻烦。”
锦月心中一沉,而后又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
“锦儿,你将这大个难题抛给了我来做选择,实在有些狠心。”
又听他轻声一笑,而后锦月便觉被一双长臂膀环住了身子,幽幽芳香的气息就铺面而来,充斥满她整个鼻间。
“弘允。”
“不过我弘允向来不喜欢卑劣的下三滥手段,也从不觉得会败给任何人。放心,我帮你,也会保密。你是我最心爱的女子,我怎会舍得让你难过,你就是即刻要我性命来救你的孩子,我也会答应你……”
锦月声音有些哽咽:“弘允哥哥,你爱江山吗?”
“爱,皇家男儿,几人不想要江山。”弘允声音低下去,“可我,更爱你……江山可以有许多方式去夺,可你却这样脆弱、惹人心疼,我若不疼你,谁疼你。”
锦月已是泪流满面,弘允的选择,和这番吐露,她确实感动了。那颗因为爱弘凌而遍体鳞伤、死过去的心,仿佛有感受到了些许的微温。
爱是什么,是轰轰烈烈,还是相濡以沫。曾经,她以为是轰轰烈烈,可是后来……
“弘允,你说的‘爱’,到底是什么……你为我做这么多的牺牲,我心中对你的亏欠,恐怕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两人零距离相对,弘允不觉收紧了怀抱,声音从所未有的低哑、动容。“虽然从前我也振振有词与你说感情理论。可我其实,也说不清吧。我只知道,从很多很多年前起我便舍不得你难过,舍不得你流泪,
舍不得你过得不好……太多,太多的‘舍不得’。”
锦月已泪流满面,手颤颤抬起,落在弘允笔挺的腰间。
这一份温暖,是否才是真正的爱?
这是锦月第一次主动抱他。
弘允在那双素手落在背后的时候,浑身一颤,身上的血脉仿佛要逆流了,多少年来的等待,仿佛在这一刻开出美丽的花朵。
过去再多的孤清苦等,在这一刻,都成了幸福的增味料。
“锦儿,我终于……终于等到了你的拥抱。我秦弘允对天发誓,此生,绝不相负。”“你从未负我,是我,一直有负于你。”太多,需要偿还。不管是不是爱,这个男人,她若再伤害他,就真的太没有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