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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兰闻言紧紧咬着牙,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恭顺谢恩的,眼看那条高而颀长的背影在殿门口的光亮中模糊瘦长,越来越远,她怒恨充斥眼球胀得通红。
“你怎么不去死……”
从未有一刻,她这样盼望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立刻消失,她恨他,恨死他了。
……
锦月在昭珮殿左等右等,等不回来弘允,派了行魏和浅荇去找,传回消息说太子在与姜御使大夫商讨。
直到临近傍晚,锦月才在尚阳宫门口等回了弘允。
他还穿着昨夜的九章纹太子袍,金冠玉带,依旧是个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皇族贵胄,只是眼下两弯青黑,稍显疲惫。
天上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锦月撑着伞赶紧上前。
“弘允哥哥!”锦月有千言万语想问,譬如事态发展如何,皇后如何,皇帝什么态度,有没有危险,有没有危及到他,等等。可是这些话到嘴边,她又一句都问不出来,更“不敢”问出来,只怕不留神就说漏了皇后千辛万
苦隐瞒他的秘密,给弘允沉重的打击。
弘允或许是有些累了也或许是在想心事,反应略迟一拍。“锦儿,这么大雨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他脱下杏黄的外袍,披在锦月身上。“要是淋坏了身子,我又诸事缠身照顾不到你,怎么办。”他斥责身边的侍女,“怎么照顾太子妃的,下次再让我看见懈怠定不轻饶。”
锦月眼睛有些湿润,她在担心他,可弘允却还百忙中担心自己。如此一想,锦月更加不忍,沉默了,只低眸摇了摇头。
“我没事,没有这么脆弱,你别怪她们,是我自己坚持在这儿等你。”
“嗯……下回,下回别这么任性了。你知道我心疼你的。”
弘允默了默,率先迈开步子。
“进去吧。你应当有许多话要告诉我。”
“……”
锦月吸了口气,跟上去。终是,瞒不住他了。
锦月和弘允在承云殿坐下谈话,小北清了奴才们出殿去,他们出去后都各自间传递惶恐、不安眼色,被小北呵斥了一顿,才垂头当木偶。皇后弑君的消息早朝时分便已传得朝野尽知,更别提皇宫里,连暴室的旮旯角落都传去了。平日尚阳宫的奴才走路都不看脚尖儿的,现在个个都蔫儿当当,忐忑和惶恐像魔鬼的爪子扼着尚阳宫每个人的喉
咙。
殿中静寂,弘允不说话沉思着,锦月也不好率先开口,两人都看着那熏烟从黑漆玲珑的熏笼里丝丝缭绕、升腾,漫入鼻腔,静默不语。
最后弘允先开口:“我早该注意到母后这些日子的反常的,只怪我太粗心大意,没有深想。你早知道的,对不对?”
“不,我并不知道皇后娘娘会出此下策。”
弘允及时捕捉到锦月话中漏洞:“所以母后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锦月才知道自己是被他给套了话,最后的那丝想瞒住秘密的挣扎,也被弘允剥去了。
心中叹了口气,锦月沉沉缓声道:“弘允哥哥,不是我想瞒住你,只是……这些事情对你极不利,所以皇后娘娘才会铤而走险,先计害太皇太后再以毒弑君,她都是为了你好。请你听完之后,不要责怪她,她或许,不是个好人,但……是个
好母亲。”
弘允是猜到锦月有事瞒着他,可亲耳听见他还是彻底震惊了,张口结舌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计害太皇太后,弑君?!
锦月见弘允如此,心疼的眼泪漫上眼眶,却也知道不应该再隐瞒下去了。
锦月从怀中共拿出昨夜皇后的信,以及从贾府拿回的那只掐金丝琳琅药罐。
“说来复杂,要从二十多年前皇后娘娘入宫说起。”
弘允拿过药罐:“我认得这罐子,是皇后和贵妃屋中的东西。”他翻转过来,就看见了底部的栖凤台印章,和年月。“是,瑶华皇后的物品?”
“嗯。”锦月点头,头似有千斤重让脖子都僵了。“其实当年皇上要娶的人是你母后,可皇上却嫌弃皇后性子沉闷,娶了瑶华皇后,为了给姜家和你母亲个交代,便顺手将皇后娘娘纳入宫中为妃。”
“这些我知道,可这些往事……这些往事与太皇太后和昨夜的事有什么关联?”
弘允看着锦月的眼睛,他的从容优雅让锦月愈加不忍。老天啊,为什么要她亲口说出这样残忍的真相,剥去这样一个高贵完美的男子的自尊。
锦月只觉心中绞痛,道:“弘允哥哥,你既然知道那些往事,应当知道瑶华皇后、四皇子的生母莲才人,和皇后娘娘是同时怀孕的吧……”
弘允一个警觉,结合刚才锦月的话心中有所猜想,被这猜想惊得浑身一凉。
“弘允哥哥……当年的凶手,不是莲才人。”锦月艰难吐出这句话。
弘允清俊的容颜刹那雪白,后退了一步,跌坐椅子上。“不要告诉我,杀害瑶华皇后母子的凶手……是我母后。”
锦月蠕了蠕唇,闭眼,点头。
弘允极艰难似的吸了口气,便再无声息。
良久。
他掩面,不再让锦月看见他的容颜,低声缓缓说:“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我……想静一静。”
锦月听出他话音有着从未出现过的颤抖。
“好。”
锦月带上门,望着那从小便是天上星辰、不容任何人玷污的天之骄子,第一次有些狼狈,心疼叹惋。
“弘允哥哥,不论事情如何转变你都要记得,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弘允闻言略略睁开了条眼缝,这句话若是往常他听到一定会兴奋不已,感动得睡不着觉,可是现在……这是怜悯,还是同情,弘允心中苦味,想扯一个笑容,却发现无比艰难。
只是低“嗯”一声。
锦月没有收到他平日从容的目光,心中更没底,不知告知这些是对是错,只得关上门离去。
周绿影在殿外等候,见锦月红着眼出来赶紧迎上去。
“娘娘,太子殿下如何了。”
锦月叹了声,摇摇头不想说话,回望紧闭的殿门心中的决定越发坚定:
曾经我身处泥沼,是你用全部将我守护拉住来,而今,我也不会离你而去,哪怕前头是悬崖、是烈火地狱,我也陪你一同走到底!
上安宫里,奴才们眉目间皆是喜色。他们的主子带羽林卫救了皇帝,那可是一等一的功劳!
弘凌刚在前朝忙完回来,在正殿中休息,兆秀、李生路等人就立刻钻进殿中,汇报后宫消息。李生路:“殿下,线人来说太子回到尚阳宫了,和锦月夫人,不,是和太子妃关门说了会儿话,太子妃失魂落魄地从里头出来,太子没有跟出来。恐怕是太子妃将皇后干过的歹毒事都一一告诉他了。这会儿
,太子定正生不如死呢,呵。”
李生路快意笑道。弘凌拿着只小瓷杯轻呷了口茶,可仔细看却发现他的唇并没有沾到水,看似平静,实则在走神沉思。他侧脸轮廓干净利落,和精致的瓷杯一样,坚硬与柔美结合一体,又是天然的冷冽无温度,需要借助心
中盛满别人给予的温热,才能够将他身子温暖。
兆秀是军师,心眼儿极多,将弘凌走神看在眼中,笑吟吟道:“太子被最心爱的女人亲手剥去自尊,应当是万分痛苦。殿下这一招当真高明,如此一来,太子心绪大乱,一旦乱了阵脚,就不堪一击了。”
弘凌喝着才发现杯中的没有水,凝眉不耐放下杯子,冷冷说:“你说得不错,我是故意让他从锦月口中听到那些真相。”李生路:“殿下过去二十五年所受之辱,下半辈子都会如影随形在太子身上。现在不过是他自己知道罢了,再过两日天下尽知,还有得他难受呢,嘿嘿,总算是老天开眼,让皇帝和天下人看看,到底谁才是
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兆秀见弘凌心不在焉,小心问道:“太子若身败名裂,迟早败在殿下手中。待他一死,殿下预备如何处置太子妃母子?”弘凌刚张口没来得及说话,李生路兴起脱口道:“当然是大的夺过来,小的杀了!对于仇人,当然是要睡他女人打他儿子才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