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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果然不出她所料。凝滞的瞬间,枫叶林中突地闪出两个步履慌乱的嬷嬷,她们的面色极焦灼,一见那小娃被戚贵嫔的一众内监拉扯着,其中一个便俭省惊呼道:“郡王小祖宗,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声“郡王”,惊得戚贵嫔及她手下的宫人瞠目结舌,那个肥硕的内监也再不敢拉扯小娃,几个宫人纷纷腿软跪地。
戚贵嫔更是手足无措。她怎也不曾料到眼前的小脏娃会是郡王,而按制郡王品阶高贵,只需向妃位以上的长辈行礼,按着戚贵嫔的品阶,她在悯郡王面前反而是身份低微的。
这边的江心月却是微微眯起了凤目,看向那两个突然出现的嬷嬷。悯郡王不是随惠妃居在重华宫么?那不仅不属于内廷,且是佛门重地,惠妃当年自请带发修行,已经永不得出入内廷了,她的儿子怎会乱跑出来?
小娃见到两个嬷嬷,又被解开了束缚,当即一边大哭着一边没命地朝两人奔将过去,口中嚎啕着:“阿嬷……”
这一声“阿嬷”,他终于喊得清晰无比。然而,当他奔到嬷嬷们身边时,却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从口中吐出大口的白沫。
然后,他两眼一翻躺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子不停抽搐。白黄的沫汁,缓缓沿着他的嘴角流淌而下。
乱极了。江心月只觉得乱极了。
一个嬷嬷大惊之下,将悯郡王紧紧抱起,不顾他口中吐出的污秽,慌乱而心疼地哄拍着他;另一个嬷嬷则双膝跪地,朝江心月叩头哭求道:“莲德妃娘娘,求您救救我家主子,他又发病了,求您救救他……”
他们二人的哭号声令江心月脑仁发疼,再看悯郡王抽出呻吟的病痛的模样,她有觉心里紧张焦灼。当即不由地道:“都愣着做什么,悯郡王发病,快去传太医来此……”
“悯郡王不得踏出重华宫,如今这是怎么回事?”突地一个清冽的声色在背后响起,回头望去,却是扶着妃撵,仪仗繁复的宸妃。
宸妃施施然下撵,移步至江心月面前低头屈礼道:“莲德妃娘娘安。这一处景致好,有很热闹,臣妾路过此地远远地闻见声音,便循声而来了。”
她发上插着一支琥珀蝶戏双花鎏金的玛瑙簪,通身映着熠熠的光泽,簪首处镶着一颗极大的琥珀珠子,那里面裹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大虫,二虫保持着缠斗之姿,十足骇人。江心月见了她这簪子不禁倒退一步,口中惊道:“你真大胆,这么可怖的饰物也敢戴在头上,我是碰也不敢碰的。”
宸妃轻漫一笑,有些讥讽地道:“不过是千年的死物,普通的女子们却偏偏要怕。”她抬手抚着那簪子上的琥珀,扯起嘴角笑道:“这簪子是吐蕃新贡奉的物件,琥珀大而通透,两只大虫扑斗却同时被包裹更是罕见至极,足见其珍贵。有皇后和莲德妃娘娘在,按理说臣妾是轮不上这么好的东西的。然而娘娘们都很怕她,皇上没法子,只好赏给了臣妾。”
她说着媚笑起来,自顾自地炫耀着那只有她才敢佩戴的饰物,似乎忘记了那位呻吟病痛的悯郡王。她又往江心月面前凑了几步,微微低了头将簪子靠近江心月的面孔,笑道:“娘娘您看,这东西多么好,连虫儿脚足上划开的水纹都清晰可见,臣妾真是得了便宜了……”
江心月和多数女子一般无二,都怕这些虫虫蚁蚁,尤其是这么大个的虫。她连连倒退数步,不迭道:“你喜欢就好,本宫对它可没有兴趣……”
宸妃见她胆小,不禁觉得无趣,回首缓缓踱步往悯郡王那边走去。她靠近了两个嬷嬷,并不似江心月一般因悯郡王的病痛而怜悯,却是眉目倏地凌厉起来,道:“宫里的规矩,你们是越发不放在眼里了!悯郡王随意出重华宫,你们两个侍婢该当何罪!”
两个嬷嬷听闻惊惧起来,均朝宸妃跪下,连连讨饶,一边哭着求道:“娘娘如何处置奴婢们都可,只求娘娘快些宣太医,救治我家的小王爷……”
而悯郡王此时并未完全晕厥,他只是无力地抽搐着,呻吟着,不成人形。然而当他看到宸妃发髻上那颗硕大的琥珀珠子时,陡然惊恐,猛地高声哭嚎一声,继而渐渐地失去意识。
这很正常,很多小孩子也是怕大虫的。尤其是悯郡王这样神经出了问题的小孩。几个嬷嬷见他呻吟声渐小,抽搐却越来越厉害,不由地愈加惊惶地向两位妃位娘娘求救:“娘娘快救救我家主子吧,这样发病下去,性命堪忧……”
而宸妃却依旧面色淡漠,没有一丝搭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