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没有异议,与岚瑛同往咸福宫来,看到觉禅贵人立在门外,远处乳母领着十阿哥站在屋檐下,整座宫殿死气沉沉,宫女太监脸上都刷了浆糊似的,见了荣妃来也没个人支应,觉禅氏才走上来要行礼,里头突然想起凄厉的哭声,便听温贵妃在哭:“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众人听见哭声都是一惊,宫女太监旋即纷纷跪下哭,岚瑛知道这是宫里的规矩,镇定地跟在荣妃身后,果然见里头有人跑出来说:“公主殁了。”
一行人往里头来,温贵妃趴在摇篮边哭得涕泪滂沱,眼见幼小的生命逝去,谁都难免悲伤,但公主一向不好,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太医口中的奇迹,荣妃和觉禅氏心里都有准备,更有觉禅氏看得明白,这几个月里,温贵妃早就对公主失去耐心,她今天这样悲伤虽然也正常,可相比孩子还活着时这个额娘的冷漠无视,不免叫人觉得虚假心寒。
荣妃在这里,很快有人来问如何料理公主后事,她才要交代,温贵妃突然斥骂他们:“你们急什么,还没有去禀告皇上,等皇上再来最后看一眼公主,你们急什么?快去禀告皇上,快去啊。”
她这样哭,才突然发现屋子里的人,看清了荣妃身后的年轻妇人,正是她的新嫂子乌雅氏,想起今天是德妃女儿洗三的日子,她必然是进宫来给姐姐贺喜的,再看自己的女儿一命呜呼,不禁悲从中来恨由心生,毫不顾忌地指着岚瑛骂道:“你来做什么,快出去,你给我记着,咸福宫的门永远不许你踏进来。”
荣妃想劝几句,温贵妃更呵斥道:“不要以为你进了钮祜禄家的门我就会高看你一眼,你和你姐姐一样出身卑贱,滚出去!”
荣妃怕岚瑛年轻,经不住这样的羞辱,怕她冲动之下对贵妃做出鲁莽的事,赶紧让觉禅贵人领出去,觉禅氏也不愿岚瑛吃亏,拉着她出来,劝慰道:“贵妃娘娘一向如此,你不要放在心上,高贵低贱,从来不是谁一句话就能说了算的。”
岚瑛点点头:“多谢贵人提点,妾身明白。但妾身如今毕竟是贵妃娘娘的嫂子,咸福宫有事妾身不能袖手旁观,既然做了钮祜禄家的人,就该为家族尽心。”
“公主的后事,后宫都有料理的规矩,不用你来操心,不如回永和宫去陪着德妃娘娘,想来娘娘心里也会有波动,产后体虚,经不起费心神。”觉禅氏温和地劝说岚瑛,到底是把她送出了咸福宫。
岚瑛回到永和宫时,皇帝已经离开了,凑热闹的人们因为听说咸福宫公主去世也都散了,方才还热闹着的宫殿,此刻只有小公主偶尔发出的啼哭才会让人想起新生命的喜悦,也许是岚瑛的心情变了,才会觉得永和宫也不一样,见到姐姐时情绪很低落。
“怎么了?”岚琪觉得妹妹不至于为了贵妃丧女而难受,至于她自己,早就知道贵妃的女儿保不住,虽然为她可惜难过,但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妹妹如此低沉不免要她觉得奇怪。
岚瑛没有回答姐姐,闷声坐了好一会儿,见绿珠送来产后的汤药,亲手侍奉姐姐吃了,听绿珠提起咸福宫的事,得知皇帝传话到咸福宫,说唯恐见了公主悲伤,让贵妃更添烦恼,此刻不宜相见,着荣妃办理公主的后事,并照顾贵妃的身体。
“皇上这样都不去,实在狠心了。”岚琪觉得不妥,可她晓得玄烨一定另有用意,她一直知道皇帝的“狠”,只是还不曾在她身上发生过,她也不敢想象若有一日玄烨对自己发狠,她会有多绝望。
岚瑛终于开口时,却问姐姐:“可曾有人当面对着姐姐说咱们出身低贱吗?”
“没有啊。”岚琪嘴上应着,心里很不舒服,猜想贵妃是不是对妹妹说了这样的话,便宽慰她,“嘴是人家的,咱们管不着,姐姐兴许也被人说过,可我不记得了。”
岚瑛往她身边坐近些,挽着姐姐的手似乎能觉得安心,慢慢说起:“他们家的女人都很厉害,因为不能当家都嫉妒我,都是明着在我面前,背对着说这些话的。姐姐你知道吗?就是明明知道我要从这条路走过,她们就坐在边上背对着我说我的坏话,根本就不怕被我听见,故意要说给我听,可是又不敢看着我说。我现在觉得,她们还不如温贵妃呢,贵妃至少还当着我的面说。”
岚琪听得心疼极了,捧了妹妹的脸颊道:“别理她们,显然是过得不如意的人,她们有高贵的血统又如何,活得却比谁都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