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左右的时候,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所以我得多喝点茶叶,这样我起码能够支撑到十点钟。”
梁健说:“那我不为难你,现在才七点钟,我们争取八点前谈完,这样就算你睡着了也没关系。”何国庆说:“那可别,我难得出来喝一次茶的,如果回去太早了,岂不是亏大了。”
梁健感觉这人有点好玩,又有点搞笑。虽然是三十五六岁比梁健还大了几岁,但是心态似乎还是小年轻。跟这样的人大交道,梁健倒是反而觉得轻松自在,很多伪装和防备都卸下了。
梁健说话也就开门见山了。他说:“国庆,我找你来的目的,你知道了吗?”何国庆说:“知道,不就是向阳坡镇那点鸟事吗?向阳坡镇小龙石矿,一直在我们矿山整治的名单上面。可这家企业背景太雄厚,牵扯的利益太多,我们市发改委都扳不倒。”
梁健说:“这么说,你对小龙矿业是很了解的?”何国庆狠狠喝了一口茶说:“不要太了解。我大学毕业,就到矿山整治办了。”梁健也变得爽快了,拍了下腿说:“我就要你这样的人。”何国庆笑道:“梁书记,你有什么任务就直接吩咐好了。”
梁健说:“你愿不愿意到我们镇上去挂职?搞矿山整治。”何国庆说:“梁书记,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一下。矿山整治这条路不好走。”梁健道:“我知道不好走。”何国庆说:“但是你可能还没有直观的感受。你知道,矿山为什么关不掉吗?如果国家出让给企业一顿矿石如果价值是100块,企业能够拿到85块,政府只能拿15块,有些时候政府还没拿到这点钱。政府这是赔本生意,那么为什么还要做呢?”梁健说:“因为这利润太宏观了,拿到了手的人谁肯放呢?”
何国庆说:“是啊,谁搞矿山企业,矿山企业就会变成老虎。你这是老虎多食,很容易就会没命了。”梁健说:“这是已经定了的事情,定了的事情,从来就是要做到底。现在的向阳坡镇,是我当家,既然我当家,我就不能让国家的资源以这种低效率的方式流失。我现在需要的是懂矿山产业政策的人、一看能够看出矿山企业在钻孔子的人,就看你想不想来跟我一起干!如果你过来,我一定首先争取给你解决副科级。”
何国庆说:“我早就已经在市矿整办瘪得无聊了,到地间田头走走,才是我最想的。我可不是为了你的这个副科级,才想要你们镇上。”梁健说:“我在这里同意,如果你到我们镇上,你可以不坐班,只要把工作干好、把情况搞清楚、把下一步的建议提出来,其他我都不管。”
何国庆伸出了手,意思是要跟梁健击掌。梁健高兴地与他拍了一下。何国庆说:“梁书记的做事风格我喜欢,我怎么早没碰到你!”梁健笑道:“你早点碰到我,根本就没用,因为我以前还不是党委书记,说了话也不算。”
何国庆说:“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镇上上班。”梁健说:“欢迎。”
时间已经差不多九点,果然何国庆就开始打瞌睡。看来他之前说的话,并不虚,何国庆本性嗜睡。梁健看看差不多,就说:“今天就这样,以后再具体聊天。”
喝完茶回家,梁健顿时心情愉快了许多,尽管是跟何国庆这个比自己大了五岁的人交往,梁健却感觉自己似乎反而变年轻了!这真是怪事。有时候,人的心态决定人的心理年龄,梁健感觉自己一直处于比较严肃的状态,使得自己的心理年龄好像都快接近老年人了。
这状况得不时的改变改变!
不知为什么,梁健突然想起了朱怀遇。本来已经快到电梯口,打算乘电梯上楼了,梁健还是停了下来,掏出了电话,打给朱怀遇。胡小英离开了长湖区之后,梁健还没主动跟朱怀遇联系过。
这是很不应该的,曾经都是死党,在领导发生变动的情况下,本来是因为关心一下的。但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新官上任揪心的事情太多了,与朱怀遇还没有直接利益关系,就没有想到朱怀遇。
生活当中,随着时间的变化,很多当年的死党,或许会一年两年都不曾联系,但是某天忽然想了起来,原来竟然有这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于是打个电话过去,死党还是死党。
梁健和朱怀遇就是如此。
朱怀遇接起了电话,劈头就是一句话:“你终于是想起我来了啊?”梁健说:“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有点忙,就没跟你联系。”朱怀遇说:“在哪里?”梁健说:“刚要回家。”
朱怀遇说:“别回去,去喝一杯吧,正愁没有人一起喝酒呢!”梁健说:“晚上你没喝酒?”朱怀遇说:“你都不记得我了,还有谁会陪我喝酒啊!为罚你这么久都没有联系你,今天你请我泡吧,半个小时之内,到老树林酒吧,你必须带一个女人过来,我自己当然也会带一个来。”
梁健心里本就有些内疚,朱怀遇如此明确要求,他也就不好推辞了:“请你就请你吧,半个小时后见。”
带谁呢?梁健首先想到的是胡小英,但是你见过市委常委在自己的城市中泡吧的吗?而且是女的市委常委,显然是不太现实。
梁健不由想起了熊叶丽。一想到熊叶丽,梁健又是一番内疚。因为熊叶丽上次告诉过自己,说半个月后就要去市委组织部上班了。这话已经是过去多久了呢?恐怕已经不只半个月的时间了。梁健就发了一个短信过去,问她在不在镜州。熊叶丽回复了短信,说自己已经到了宁州,知道他忙,去之前没有打扰他。下次,到宁州去找她。
梁健似乎记得要为她践行的,可自己却没有兑现吧!梁健在短信中说,到宁州了一定去找她。
放下手机之后,梁健本来可以找其他人莫菲菲、王雪娉等等都可以,然而他却已经没有了兴致。仿佛再叫其他人,好像都是对不起熊叶丽一般。于是,梁健就打算独自前往了,估计这是要挨朱怀遇批斗的,但是没办法,批就批吧。
梁健的住处离开老树林酒吧并不是特别远,梁健打算步行过去。
与此同时,一位身材窈窕的黑发女子,正在一条穿城而过的河边行走。这条镜河是镜州的母亲河,蜿蜒曲折,犹如腰带,缠绕着镜州市区,两岸弱柳轻拂,微风徐徐,即便是在这夏天马上来临的日子里,也是呆着水面的清凉吹了过来。
黑发女孩,身穿白裙,在这暗淡灯光下眺望河水,显得神秘、性感,引发了路人目光留恋。她只是在栏杆边停留了片刻,又往前走去。穿过一条鹅卵石路,前面就出现一个建筑,这就是隐藏在树荫之间的老树林酒吧。
以前在镜州市生活的时候,她曾经与梁健来过这个老树林酒吧,那时候是多么快乐的日子。但是好景不长,她得知自己生病之后,就主动离开了他而去,原本以为从此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但她命大,竟然遇到了项光磊。
项光磊医术高明,但对她一见钟情,倾尽全力将她的病情控制住,一段时间的修养之后,她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健康。
人就是如此,看到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就会彻底死心。但是一旦看到前面出现一线希望,她就会又油然而生出一种希望来。自从上次在北京碰到了梁健,余悦心中不由想到,如果和梁健生活在一起将会怎么样?
然而,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项光磊给了她新生,并且对她的爱,毫无保留,无以复加,到达疯狂的程度。对这样的一个人,难道她要伤害他吗?
她不能这么做。
但是心里总是存在那么一丝希望,是抹也抹不掉,擦也擦不净的。梁健从北京回去之镜州之后,余悦有好多天都是失魂落魄的感觉。
项光磊是一个敏感的男人,特别是对于余悦,他爱得太深,似乎都能明白她心里的每一丝波动。项光磊知道,只要他们还在中国,余悦就会不是心里萦绕梁健这个人。于是,他对余悦说:“余悦,同我一起求美国吧?”
余悦惊讶无比,问他为什么如此突然要去美国。项光磊找了一个借口:一方面,他本身就是美国籍。当时是为她才留下来的。另一方面,美国对她救活余悦的医疗技术非常亟需,只要他去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医学院愿意给他终生教授的待遇。美国大学的终生教授,与中国是大不相同,含金量很高,待遇也是异常优渥。这对他非常重要。
余悦是没有办法拒绝的,毕竟是他给了她新的生命,而且他是那么毫无保留的爱他。并且她也知道,自己跟梁健已经没有可能,最多的也是那么一些虚无飘渺的幻想。余悦说,她会跟他一起去美国,不过,她要回一趟镜州,去告诉她父母自己要去美国的事情。
余悦父母有三个孩子,她是第三个,前面是一个姐和一个哥哥,为此父母对她并不是特别挂念,只要她能够平安健康就行。项光磊同意了她的要求,允许她来镜州,并亲自陪同了她来。
镜州医院听说项光磊来到了镜州,早就闻名他是肿瘤界的高手,一定邀请他吃晚饭。项光磊本来请余悦一起去,但是余悦说不去了,她不喜欢跟医生呆在一起。项光磊也理解余悦的心情,她以前生过病,不想跟医生在一块儿吃饭也是正常。
于是余悦就有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否则项光磊是会一直死缠着她不放的。
余悦就像小马识途一般,本能地来到了老树林酒吧,这个地方离她和项光磊酒店最近,也是余悦记得曾经跟梁健一起来过的地方。
梁健从河边经过,踏过鹅卵石路,猛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怎么会是她?
在夜色之中,梁健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眼前的人,就是她。梁健上去,轻轻唤了一声:“余悦?”
余悦起初也以为自己只是幻觉。然而,回首过来,却看到了梁健。难道两人是心有灵犀才会在你这里遇到吗?
余悦朝梁健笑了笑说:“怎么这么巧?”梁健也笑了笑:“是啊,你今天回镜州了?怎么都没有告诉我?”
余悦说:“我是跟项光磊一起来的。”梁健左右看看说:“哦,他人呢?”余悦说:“他被人请去吃饭了。我一个人走走。这个地方我们好像以前来过。”
的确,以前是和余悦来过,那时候,虽然两人还未结婚,余悦还有自己的家庭,但是两个人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想起来是那么的美好,就如这夜一般迷离,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一去不复返。
梁健提议道:“要不,我们进去坐坐?”余悦问:“你跟谁一起?约了女朋友?”
梁健摇了摇头:“没有。朱怀遇,还有他一个朋友。”余悦说:“不会打扰你们?”梁健笑道:“不会。我正好少一个女友呢!”余悦笑道:“那好吧,我就当一次你女朋友吧。”
梁健苦笑一下,曾经是夫妻,如今是做一个女友都需要“装”,嘴上说:“好啊。”
朱怀遇瞧见余悦来了,先是惊了一下,张嘴就道:“你们又复合了?”余悦只能尴尬地笑笑,摇摇头。
朱怀遇带的女人,梁健以前没有见过,那天之后也没有引起他太大的关注,之后很快就忘记了,根本就不记得那个女人叫什么。只记得那个女人见到余悦时说:“真是大美女啊!这位哥真有眼福。”
梁健对朱怀遇说:“你们别胡说了。人家现在有男朋友。”女人口没遮拦:“有男朋友不影响,抢过来就得了!”朱怀遇知道梁健和余悦的过去,就说:“不废话了,我们喝酒吧!”
喝得是啤酒,梁健问余悦能不能喝,如果不能他打算给她要一杯梳打水什么的。余悦说:“没关系,我能少喝一点。”这就说明,余悦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这让梁健很是高兴。他拿起了酒杯,敬余悦:“祝你恢复了健康。”
余悦笑笑说:“谢谢。真好。”
梁健不知他这句“真好”,是说恢复了身体健康真好,还是能够见到他真好。也许两种意思都是有的。
朱怀遇举起杯子来,也来敬余悦,问她:“最近在那里发展啊?”余悦说:“我之前一直在北京,不能说是发展,是养身体。马上,我就去美国了。”
朱怀遇带来的女人惊讶地道:“移民啦?”余悦点了点头。女人说:“太棒了。我也想移民可是没有机会。”
梁健听到余悦的话,也很是惊讶,他转过头来。余悦正瞧着他,眼中有种难以意味。梁健心下一动,一种不舍仿佛从心底流淌出来。梁健问道:“跟项光磊一起去吗?”
余悦点了点头:“我今天是来告诉我父母的,也算是一种告别。今天能够碰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敬你们!”
余悦竟然将整整一杯酒都喝了,她用纸巾去擦嘴巴的时候,以一种不让人察觉的细微动作,擦了下眼眶。等她睁大眼睛,梁健看到她的眼中依然湿润。<